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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洞房的屋门终于打开了。
暗处昏昏欲睡的眼睛顿时来了精神,只见太子殿下身着喜袍,衣衫似有不整,疾步的跨出屋,神色不明的离去。
阿苔第一个奔进屋中,踩着散落一地的点心,冲到喜榻前,眼前的景象吓得她失声唤道:“大……太子妃殿下!”
奔进屋的阿青见状,也是大惊失色。
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府的两个丫鬟和礼部的两个宫女也闻讯奔来,阿青和阿苔相互使了个眼色后,赶紧迎过去,放行了太子府的两个丫鬟,径直把礼部的宫女拦住,并推到了屋外,重重的把门关上。
这两个丫鬟其实是太后娘娘的眼线,太子殿下有交待过。之所以让她们侍候在太子妃身边,就是为了让她们去通风报信。
喜榻之上,甄璀璨蜷缩起身子躺着,身上的里衣已被撕得破碎,头发极为蓬乱,里衣上沾有血迹。再看她的眼神,似有恨意,那种冷酷入骨的恨意。
太子妃的喜袍被扯坏胡乱的扔在榻边的地上,她的手腕有清晰的勒痕。这种场面,任谁都能看得出: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殿下动粗了。
深吸了口气,甄璀璨很坚强很冷静的道:“此事不可外传,你们什么都没看到,记住了吗?”
阿青和苔应是,那两个丫鬟也跟着应是。
“奴婢去备水。”阿青忍不住掩面抹泪,自家的大小姐刚嫁入太子府就被欺辱,怎么能不难过。
“奴婢去备新衣。”阿苔也很伤心。
望着榻前两个陌生的丫鬟,甄璀璨故意问道:“你们是?”
“奴婢名唤阿喜,她名唤阿乐,太子殿下派奴婢们留在太子妃殿下身边侍候。”
甄璀璨看了她们一眼,道:“你们去备马车,我稍后要进宫。”
“是。”她们赶紧出去,一个去备马车,另一个则去将此事汇报给太后。
被挡在门外的礼部宫女也想知道情况,被阿喜三言两语打发出了府,一头雾水不明状况。
备好了温水,甄璀璨迅速的沐浴、更衣、梳新妇妆。天刚蒙蒙亮,甄璀璨乘着马车就进了如意宫。
甄太后正坐在窗前翻阅古籍,听闻了太子府的事后,她已毫无困意,眉宇间隐有不悦。
“祖姑母,”甄璀璨一脸凝重的道:“璀璨着急见您,是因为昨晚璀璨引火烧身了。”
“发生了何事?”甄太后慢条斯理的饮了口茶。
“昨晚入洞房后,璀璨得知他只顾在库房清点嫁妆和礼金,迟迟不入洞房,璀璨并不在意,本想早些歇息,谁知他拿着几件毁坏的物件而来,指责嫁妆以次充好。”甄璀璨咬了咬唇,“璀璨就一怒之下跟他理论了几句……”
“嫁妆怎会以次充好,是该反驳。”甄太后仿佛不知事态的严重。
甄璀璨振振有词的道:“是啊,璀璨觉得肯定是他失手打坏的,故意推脱责任。”
“既然如此,你又何须动怒,不理会他就是了。”甄太后的脸色一沉。
“璀璨本不想再理会,他竟然把下人全轰走,关起门来恶语伤人。”
“他说了什么恶语?”
“他一口咬定嫁妆以次充好,说璀璨耍无赖不认。”甄璀璨愤愤不平,“他分明才是天底下最无赖之徒呀!”
甄太后不语,听她继续说下去。
“璀璨不想再跟他争执,怎奈他始终纠缠,一定要璀璨承认嫁妆以次充好,还让璀璨把毁坏的全补上。璀璨被他缠得颇为烦躁,就羞辱了他,让他把一壶酒一饮而尽,再当面清点嫁妆,有多少次品就补双倍的精品。”甄璀璨道:“璀璨知道嫁妆全是精品,胜券在握。”
“他喝了?”
“一饮而尽,一滴不剩。”甄璀璨道:“那时已是半夜,他硬是要让璀璨跟他一起去清点嫁妆,璀璨没忍住嘲讽他生性贪财连尊严也不要,还让他滚出洞房,说绝不会跟他这样的人圆房,想必是激怒的他,他竟然……”
甄太后盯着她问:“竟然?”
“强行圆房。”甄璀璨的声音低沉,神色复杂,观察着太后的脸色。
甄太后奇怪的看着她,问:“你会如此口不择言?”
甄璀璨一怔,难道重点不是他强行圆房吗?
“你向来很会分场合说话,怎会唐突到说浑话?”甄太后诧异的打量着她。
甄璀璨道:“璀璨是气他用嫁妆诋毁甄家的声誉,才公然回击。”
甄太后沉着脸道:“你若在乎甄家的声誉,可想过三朝回门时,他耿耿于怀的不同往,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甄璀璨一怔,显然没想到。
“他是太子,他冷落你,在外人面前轻视你,对你不屑一顾,甄家能光彩?”
甄璀璨又是一怔。
“你知道他在乎钱财,顺他的意给他些就是,我们有足够的钱物哄他,何必跟他计较,”甄太后毫不偏袒的训话,“你逞口舌之快激怒他,苦的是你自己,甄家的颜面也跟着荡然无存。”
甄璀璨若有所思状,心道:她果真眼界够宽。
甄太后严肃的道:“这种极其简单的道理,我以为你心里有数,会做得很漂亮。”
“祖姑母教训的是,璀璨知错了,”甄璀璨恍然大悟般,很是懊悔的道:“璀璨是恨他,但更恨自己,不该鲁莽失去理智。璀璨知道他的脾气了,以后知道怎么对他。”
“怎么对他?”甄太后的语声缓和了些。
“会设法与他缓和矛盾,顺着他,关系不能闹僵,更是不可破裂。”甄璀璨故意说得很浅。
甄太后点点头,温声道:“你还要时刻留意他的举动,尽可能的得到他的信任,即使他与你保持距离,你也要争取做到表面上相敬如宾一团和气。”
“璀璨谨记在心,”甄璀璨心中暗喜,带着她惯有的冷静道:“璀璨回去就向他道歉,还要跟他一起想办法挣钱。”
“很好,”甄太后满意的笑了,“该柔时一定要柔,该屈是一定要屈,一切以大局为重。”
甄璀璨很郑重的道:“是,璀璨一定会以大局为重。”
“既然他已要了你的处子之身,”甄太后话锋一转,“就可以多给董弘川些甜头了。”
甄璀璨神色如常,心中咯噔一下。
“董弘川昨晚没去太子府喝喜酒你知道吗?”
“不知。”
“他还是很介意的,”甄太后道:“找个时间去安慰安慰他。”
“是。”
甄太后正色道:“我过一个月就把他调到刑部磨练,磨练几年,大理寺卿的位置就归他,你切记要抓牢他。”
“是,”甄璀璨道:“璀璨明日就约他见面。”
“你们以后约在何处见面?”
“甄宅。”
“明日把自己给他,让他知道你的真诚。”甄太后轻声道:“相信你在华宗平那得不到的温柔,董弘川会一分不少的给你。”
甄璀璨道:“璀璨会见机行事。”
“很好。”甄太后露出赞赏的眼神,“快回太子府吧,晌午还需跟他同进宫拜见皇上。”
“是。”甄璀璨松了口气。
迎着晨阳,甄璀璨回到了太子府,刚下马车便问:“太子殿下在何处?”
婢女道:“回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正在库房。”
“前面带路。”
甄璀璨径直前往,远远的就看到新建成的大库房,用的是极牢固的石墙,四面种着了两圈密密麻麻的荆棘,只留有一个窄窄的门,门外有十余名看着身手很了得的家丁把守。
家丁们齐声行礼:“拜见太子妃殿下。”
甄璀璨微微一笑,款步到门前,探头看到华宗平正在库房中。目光一扫,发现近处与远处有诸多复杂的眼神。
华宗平显然是听到太子妃来了,却不为所动,充耳不闻,继续拿着礼簿在清点着礼金。
甄璀璨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拜道:“臣妾参见太子殿下。”
听她自称臣妾,华宗平心中一动,她已经是他的明媒正娶的妻,昨晚的美好历历在目,使他无法硬起心肠背对着她,就连假装的也做不到。
他回身看她,她着一袭新妇装,束发结簪,在晨阳的倾洒下,静美婉约。
甄璀璨很客气的问:“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可以,”华宗平也跟客气的回道:“等我清点完礼金。”
甄璀璨轻道:“臣妾可否帮太子一起清点?”
华宗平随口一问:“你认字?”
旁边的仆人惊了惊,自打太子从洞房出来后,就没有好心情,难不成洞房中真的闹了极大的不愉快?
甄璀璨并不在意,反而不卑不亢的道:“认识些。”
华宗平命人道:“去把《女四经》取来。”
随及,偏头瞧她,道:“把《女四经》读一遍给我听听,我就能知道你认识多少字。”
甄璀璨笑而不语,身后的阿喜和阿乐应是很想尽快把这一幕告诉太后。
不多久,婢女就回禀道:“府中没有《女四经》。”
甄璀璨端的是贤淑,漫不经心的接道:“立刻去书肆买。”
“是。”
书籍还没买回,嬷嬷便来报道:“太子殿下,是时候携太子妃殿下入宫了。”
华宗平不情愿的把礼簿掷在案上,道:“备马车。”
“马车已备好。”
马车正停仓库外,华宗平犹自走出去,跳上了马车。
对太子妃殿下不管不问?
被冷落的甄璀璨丝毫不介意,大方极了,她面带着温和的笑意,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坐在他身旁。
马车一晃,车帘被放下,便向前驶去。与此同时,他抓住了她的手,跟她十指相扣。
华宗平低声道:“对不起。”
甄璀璨摇了摇头,她当然能明白当前的形势,问:“茂林现在在哪?”
“卯时开城门时,他就离开京城了。”华宗平想了想,全都告诉她道:“昨晚酒宴后,我派人送他下榻客栈,有派人在旁保护。看到董素素进了他的房中,约是半个时辰,董素素笑着奔了出去。”
甄璀璨拧眉,茂林答应在京城住三日,怎会走得这般匆忙?
“跟太后说得可还顺利?”华宗平轻轻的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引。
“顺利。”甄璀璨忽然惊讶的意识到,他对太后的性格揣摩的很透彻,很了解太后的举措。
华宗平欣然的俯身吻了下她的额头,两人静静的依偎着,他们都很享受能独处的时光,十指始终紧扣。
过了半晌,马车缓缓停下。
进了如意宫,面见甄太后,华宗平拜道:“孙儿拜见皇祖母,万福金安。”
“孙儿媳拜见皇祖母。”甄璀璨很适时的改了口。
甄太后笑得很和蔼,握住甄璀璨的手,道:“你如今已是太子妃,可要记得出嫁从夫,需体贴、贤良,时刻注意妇德妇言。”
“是,孙儿媳谨遵皇祖母的教诲,”甄璀璨嫣然笑道:“孙儿媳还想把嫁妆全部由太子随心所用。”
闻言,华宗平惊喜万分,不免困惑的看了看身边的太子妃,似乎是在暗忖她昨晚的言行。
甄太后附和道:“即已是夫妻,是要福难同享同当。”
甄璀璨温顺的问:“太子意下如何?”
“却之不恭呀。”华宗平神气得像是理所应当,满面洋溢着乐开了花的样子,能坐享钱财就好,也不追究她的言行失当了。
甄太后唤道:“宗平。”
“在。”
“早生贵子。”
“是,是。”华宗平笑了笑,喜难自抑的道:“多谢皇祖母,让孙儿能得到那么多的财富。”他猛得住口,意识到说的不对,连忙自己给自己圆话,“能娶到美丽的贤妻岂不就是最丰厚的财富”
甄太后跟着笑笑,只当他说得很有道理。
出了如意宫,俩人前往乾宫面见皇上。
清瘦的皇上正在阳光下的雕刻木雕,见一对新人来了,手中的刻刀未放下,便说道:“朕愿你们百年好合。”
寥寥几字,说罢,他就全神贯注的雕刻。
“儿臣谢父皇。”华宗平不能久留,迈起沉重的脚步转身。
甄璀璨捏了捏手指,能感觉到他们父子不得不掩饰深厚的感情,她于心不忍,只能拜道:“儿媳谢父皇。”
皇上手中的刻刀顿了顿,并未转身,继续木雕山水画。
二人很有默契的沉默,乘着马车返回到太子府,便见太子府外站着一人。
正是谦谦君子董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