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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衣裳质料挺括,荣亲王的童子尿没能浸润衣料,便沿着袖管一路淌了下去,滴滴答答流不尽,弄得顺治好不狼狈。宫女们围上来忙着给他擦拭,顺治虽然在心爱的儿子面前摆着一副慈和的脸,那是因为儿子是别人侍候的,他不过是兴致来了玩一玩、逗一逗。
就跟逗狗逗猫那是一样的。
如今被儿子尿了一身,他就不依了,把才几个月大的荣亲王往吴良辅手上一塞,因着吴良辅是个陌生人,手上又粗抱着不舒服,荣亲王哇哇大哭起来,顺治立刻皱眉道:“把他抱到一边去,朕要更衣!”
吴良辅一个去了势的连男人都不是的东西,哪里会抱孩子,实则比顺治还不如呢!荣亲王越发哭得撕心裂肺,怎么哄都哄不住,吴良辅急得直跳脚,孩子在他怀里挣扎踹腿,把他急得满头大汗。
博果尔看不下去了,把荣亲王给接了过来,其实他心里也有点别扭,他才当上襄亲王一年多,可怀里这个孩子也已经获封亲王了,爱新觉罗自祖上以来哪有这个规矩,一个几个月的毛孩子就比为皇室奉献了一辈子的宗亲们爵位都高。就算自己这个皇兄一意孤行要立太子,不说宗亲们不愿意了,就算是立成了,也必然时刻睁大了眼睛,要找荣亲王的错处了。
皇兄哪里是爱这个孩子,其实是在害这个孩子呢!
在博果尔怀里被抱着摇了几下,荣亲王的哭声小了一些,却仍然是涨红了脸儿抽抽,博果尔为难地对顺治道:“皇兄,得让人哄哄侄儿,这么小的孩子,若是嗓子嚎坏了可怎么办?”
顺治却任由宫女围着自己忙碌,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理所当然地反问道:“让奶嬷嬷抱着哄哄吧,朕有什么办法?”他看到福全和玄烨凑头去看博果尔手里的荣亲王,心里那股子阴郁就掩饰不住了,老子教育儿子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别围着三阿哥,他还那么小,你们小心惊着他。”
福全这个老实孩子,被顺治假模假样地一说,立刻就局促地站到一边,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倒是玄烨不怎么放在心上,反而掏出一个荷包,捻了捻其中的物事,把手指凑到荣亲王嘴边,小孩儿啧巴啧巴嘴,打了个嗝儿,哭声便小了。
只不过顺治看到玄烨把手指伸给小儿子舔,就觉得玄烨没安好心,便冲着四岁的儿子叱道:“你这是做什么?手上干不干净?!”
“只是小瓶子里装的蜜水,我自己随身带着润润嘴,以为弟弟也喜欢。”玄烨抹抹父亲喷在自己脸上的口水,仰着小脸回答:“父皇您看,弟弟不是不哭了吗?”
顺治有些下不来台,敷衍地“嗯”了一声,不再理睬福全和玄烨,见荣亲王果然不再哇啦大哭大闹,心里觉得安静的孩子才讨喜,不禁又越看越喜欢。朝吴良辅点了点下巴,便让吴良辅把荣亲王从博果尔手上抱过来。
这儿闹了一场,肖咪咪和大玉儿终于姗姗来迟看热闹来了。
见到顺治抱着荣亲王不撒手,孝庄便皱眉道:“皇帝这是干什么,咱们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你这样抱着不撒手,就是惯着孩子,抱得他习惯了,你以后可再撒不得手,这样的孩子,怕是自己走路都不稳当。”她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怕是有点重,到底是自己的孙子,未来成不成器也未可知,就示意苏茉儿把顺治手里的孩子接过来:“让哀家来看看吧!”
因对乌云珠爱屋及乌,顺治看这个孩子也是爱进骨子里,时常觉得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可爱的婴孩了,大玉儿愿意亲近这孩子的话顺治求之不得。他自己也知道,要实现给乌云珠的承诺,让她和孩子成为人上人,其实难度很大。但要是自己老娘喜欢这孩子,那就是扫平了一切障碍。
大玉儿就着苏茉儿的手扯开襁褓,细细打量了一番荣亲王,见他养得白白胖胖、身上所穿的小衣服无不是一针一线精心缝制,针脚都藏得好好的,就怕扎着孩子,显见的乌云珠对于孩子的教养是很用心的。
能不用心吗?未进宫的秀女都对传说中的皇帝抱有幻想,在经过内宫的残酷竞争后,胜出的选手就只会在自己的后代上用心。儿子,儿子才是一切的保障,大玉儿自己也是深有体会。
荣亲王也是很给面子,竟然在大玉儿手里咿呀叫唤了一通,虽然还不会说话,却委实非常可爱。大玉儿就着苏茉儿的手,摸摸孩子的脸蛋,感叹了一句:“你看这小脸蛋,和福临小时候多像。”
顺治一听,可就笑开了花儿呢,他就是要这个孩子讨得大玉儿的欢心。
话出了口,大玉儿也觉得自己太惯着福临,有些讪讪的。
肖咪咪一直盯着博果尔和两个孩子,脑子一根筋的博果尔和福全倒是没什么反应,倒是玄烨,小手偷偷揪住了自己的衣服摆子。这个可怜的孩子,有父亲等于没父亲,他未来唯一的保障就只是因为皇祖母的那么一点庇护,如果这点庇护因为荣亲王得到了喜爱也被剥夺,那真是太可怜了。
撇去他满后宫的女人和一大堆斗得头破血流的儿子不说,就个人能力,玄烨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
反正荣亲王在历史上很快就夭折了,连名字都没有正式取过,肖咪咪也没啥愧疚。
她也把头伸过去瞅瞅荣亲王,一点儿也没看出和顺治哪里像了,在肖咪咪这种未婚且没有生育经验的女青年眼里,几个月的小孩子都长得差不多,就跟包子店笼屉里的包子一样,都是一个模样。她也装出一副喜爱的样子,夸着小孩:“太后说得对极了,荣亲王和皇上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以后肯定是大有出息。”
马屁拍在正中间,把顺治拍得轻飘飘的,不由觉得太妃娜木钟最近是不是转了性子。
反倒是大玉儿的面色就淡下去了,自己的儿子有没有出息自己还不知道吗,一大家子爱新觉罗,他就是最没出息的那一个了。大玉儿让苏茉儿把孩子还到顺治手上,也不留人,心知肚明地看着爷儿两个回去找乌云珠了。
大玉儿啐了一口:“没出息。”
结果肖咪咪等到荣亲王满了一周岁,也没等到这小孩子儿夭折。其实是因为她的来到,历史拐了一个小小的弯儿,福全和玄烨有了博果尔在宫里照应,日子好过许多,玄烨出痘才刚冒了点苗头,就被博果尔接回家照顾。肖咪咪多少有些常识,照料得非常得当,未来的康熙大帝脸上没留几个痘印,也将是个五官端正的好青年。
玄烨有惊无险地避过天花,肖咪咪给他点个赞,如此在大玉儿心里又加了不少附加分。然而正因为如此,荣亲王也没有染上疫病,转眼就过了周岁的生日,做生日宴的时候,顺治高高兴兴地给这个最钟爱的儿子赐下了名姓,起名爱新觉罗·永泰。
取恒永康泰之意,是希望年幼的孩子顺利长大成人的良好愿望。
至于荣亲王长大之后,顺治还有什么企图,简直是朝内朝外都明白了。
周岁生日宴过后,顺治就亲下口谕,嘱元贵妃董鄂氏协理六宫,又赐全部皇后仪仗,把乌云珠捧上了天。孟古青原本不时还给乌云珠一些难看,谁知在秋天染了一次风寒之后,顺治就借口皇后体弱,夺了孟古青的金印,嘴上说让她好好养病,其实是将她在坤宁宫看管起来,一时乌云珠成了后宫实际上的主人。
顺治却忘了,孟古青本是大玉儿与乌云珠之间的缓冲,保证两个女人不会直接对立。他直接把孟古青从皇后的职权上撸开,在后宫只能有一个女主人的情况下,乌云珠就不可避免地直接对上了皇太后,结果则完全没有悬念。
永泰虚岁六岁,实际也满了五周岁的时候,该去上书房读书了。皇太后却好像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情,几次顺治和乌云珠提起,她都嘴上说得好好的,动作一点儿没有。顺治便急了,永泰是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培养的,一贯也只和自己亲近,永泰要进上书房,必定要用最好的老师。
福全和玄烨的老师是陈廷敬,顺治就想压这两个大儿子一头,把张英找来做永泰的师傅,对自己老娘先斩后奏。谁知张英知道他的意思,赶紧跪下磕头说自己不堪大任,还说家里长辈病重,正打算回家看望。除了张英,顺治连问了四五个人都被以各种理由推诿,他面上笑着,回去却发狠砸了许多东西。
乌云珠只好在一边垂泪,儿子六岁还没开蒙,往后怎么样才能成为一国之君啊?她在后宫里仗着顺治的宠爱独步一时,在朝堂里却没有任何势力,这些人不肯给自己儿子做师傅,可不就是在看菜下碟吗?
“皇上,他们这都是在看皇太后的眼色,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乌云珠这回真的急了,就算坐不上皇后的位置,也要让她尝尝圣母皇太后的滋味吧,儿子不能读书,还谈什么未来:“你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个!”
她比了比手势,示意顺治该去当老大。
顺治想啊,他怎么不想,从亲政开始就想了,转眼都十多年过去了,他早就一个人独坐正大光明匾额之下,可是那些大臣们,往往还是要跟皇太后去请安。请安是假,问主意才是真,反而是他这个皇帝,上朝也议不出章程,下朝则闲得蛋疼,倒是皇太后宫里,永远比这乾清宫热闹。
但真要和皇太后叫板,顺治立刻心虚,他同大玉儿历来作对的手段,不过是孩子气的胡搅蛮缠而已。每次闯了祸,却还是大玉儿亲自收拾。
他看着巴巴望着自己的永泰,决定作为人父努力一回。
第二日他就宣读了立太子的圣旨,要立永泰为皇太子,且直接任命张英等人为太子太傅,丝毫不给转圜的余地。想到皇太后的吩咐,张英等人额头就滴下汗来,不敢去接皇帝的圣旨。
顺治正要发火,队列中却走出一个人来,伸手脱了袍子光着膀子,把朝服往地上一摔,怒吼声几乎要冲到顺治脸前,顺治一看竟是鳌拜,吴良辅赶紧站出来呵斥道:“殿前失仪,鳌拜,你要做什么?!”
“老子当年跟着世祖皇帝南征北战,军功赫赫,乃是世祖钦封‘满洲第一巴图鲁(勇士)’。”鳌拜说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若是老太后出面,老子也就认了。如今名不正言不顺,想让老子认南蛮子生的儿子做皇太子,老子今天把话说这儿了,不可能!除非老子死了!”
乌云珠正躲在堂后听着,本以为万事大吉,没想到鳌拜出来一打岔,形势逆转。她眼前一花,差点就要栽倒,立储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今天要是定不来下来,永泰的未来就真的难说了。
她赶紧写了张字条,想让小太监递进去给顺治,字条上只写了个“杀”字。
谁知一只带着金护甲的手把字条截了过去,乌云珠这才回头看,发现自己的宫女太监不知道何时全被无声无息地拖到一边,皇太后冷冷地看着自己,身边是今年十岁的三阿哥玄烨。十一岁的福全跟着博果尔带着一群甲士,竟也有模有样。
拿走字条的是太妃,肖咪咪用手指夹着那张字条展示了一下,呵呵笑道:“杀?贵妃好大的口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