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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澜一上班,就发现时思有点不对劲儿:本来每天都干劲十足的小菜鸟,今天坐到工作台前之后,拿了支勾线笔,还没画几下,就开始发呆,连手机铃声都没有听到。
看着她第三次无意识的露出笑意之后,苏澜实在忍不住,轻咳几声,拿起规板在桌面轻轻敲了敲:“时思?时思!”
时思猛地回过神,发现苏澜正倚在工作台旁,目光看着她手机的方向:“你手机已经响半天了。”
时思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拿过手机,在对方挂断之前把电话接通了。
白晓然的声音里还透着宿醉后的疲惫:“昨天几点到家的?路上没什么事吧?”
时思对于她的关心并未多想,笑道:“酒醒了知道关心我啦?”
白晓然却没有笑。
她实在不知道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傅铭渊那么冷情的一个人,大清早就忍不住对自己发火。可一时之间,她又实在不知从何问起。
时思自然对白晓然的遭遇一无所知,可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却敏感的意识到,她现在的不算十分明朗的心情,多半和自己有关。于是原本心情轻松的时思,此时脸上的笑容里也顿时多了几分无奈。
她或许已经猜到是为什么了。
“如果你是想说昨晚的事……”时思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晓然,总有些事我是没办法帮你的——”
“如果我谈恋爱,那一定是因为我遇到了对的人,而不会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你明白么?”
白晓然虽然知道她误会了自己这通电话的目的,但心里仍是被她说出口的话搅得有些乱,她沉默许久,才“嗯”了一声,随即挂掉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时思放下手机,轻轻叹了口气。不过眼前还有许多工作要做,所以她也并没有太多时间继续伤春悲秋下去。
时思重新拿起笔,打好线之后,手速极快的勾勒出了一个戒面的轮廓,可等她画好了草图,还没来得及拿彩铅上色,经过的纪城已经幽幽说道:“灵气有余,诚意不足。”
时思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可她对于这次设计的主题本就未找到灵感,今天脑子里又一片繁杂,所以对于纪城的评价,她发现自己毫无反驳的余地。
见时思一脸沮丧的审视着面前的草图,苏澜捧着马克杯过来,安慰道:“他那个毒舌,我们以前的好多设计可都被他抨击过‘匠气过重’,能让他说一句有灵气,你就知足吧。”
“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知足的……”时思心里默默哀叹,认命的把桌上的画稿扔到一旁,重新开始思考起来。
一整个上午,三个人都在继续焦头烂额,可其他组的年度主打作品却有了极大进展,总监心情不错,特准整个部门放假半天,在大家的欢呼中,时思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天竟然是感恩节。
年轻人总是喜欢把中外的一切节日都过成情人节,苏澜和其他几个单身的人约了一起出去玩,时思以和朋友有约为借口,婉言谢绝了她们的再三邀请,然后抱着一摞资料回了家。
时思坐在工作台前,一直到天色暗到她看资料有些吃力时,才终于起身开了灯。她一边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肩膀,一边在下班路上买回来的几张碟片里挑选着。可电影还没选好,她就已经听到了自己肚子发出的抗议声。
在自己下厨和叫外卖之间衡量了片刻,时思果断选择了后者。只不过她正翻找着通讯录里的外卖电话时,门铃声已经突然响了起来。
时思揉着有些酸疼的颈椎走过去开门,一时甚至忘了先问一声来人是谁。
傅铭渊似乎刚下班,并没有系领带,西装外套也十分随意的搭在手臂上。他原本安适的神情,在看到时思有些手忙脚乱的找拖鞋时,越发温和起来。
“穿这个吧。”时思终于找到拖鞋,甚至没顾上问他为什么会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没人穿过,本来是给我爸爸准备的。”
说完之后,傅铭渊并没有任何回应。她抬头看向他时,才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眸光深邃如海。
他唇边微微扬起的弧度太过好看,如果不是因为初遇时就见识过他是何等的冷峻疏离,时思甚至会觉得,傅铭渊从来都是这么一副安然的温润模样。
正在时思胡思乱想的时候,傅铭渊已经把外套挂在衣架上。他走进了客厅,之后便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眼前的一切。
这里的一应家私,都由他一手选定,只不过显然住进来的人已经按照自己的喜好又重新整理过,比之从前更温馨惬意了许多。
“有点乱……最近太忙,还没时间收拾。”时思跟在他身后,讷讷说道。
傅铭渊走到窗边的工作台前,看着上面一片凌乱的工作痕迹,还未发问,时思的肚子却已经再次抗议,他回头朝声源处看过去时,跟在他身后的时思早已猛地捂住肚子,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
真的是……已经不能更丢脸。时思低下头,恨不得立刻在他面前消失才好。
傅铭渊仿佛并未看到她的窘态,直接问道:“想在家里吃还是去外面?”
“家里还没开过火,打算叫外卖的……”时思红着脸答道。
傅铭渊本想着带她出去吃,但此时看着眼前一身浅蓝色家居服的人,又改变了主意:“不介意的话,叫两份。”
愣了几秒钟之后,在他的灼灼目光之下,时思点点头:“你喜欢吃什么?”
“你决定就好。”
“……嗯。”
时思答应着去拿手机,彼时傅铭渊正坐在工作台前,“欣赏”着时思刚画的草图。她看着他的背影,内心隐隐觉得,自从傅铭渊进门那一刻起,似乎两个人的关系,也迈入了一个她从前完全不敢想象的崭新阶段。
*
时思不了解傅铭渊的口味,考虑再三,选择了口味清淡的粤菜。
餐点准时送达。时思坐在餐桌前,足足喝下一碗热汤之后,才觉得五脏六腑都熨帖起来。而傅铭渊坐在对面,她发现即使只是简单的饭菜,他依然动作斯文优雅,贵气十足。于是时思难免又有些脸红,回忆着自己刚刚喝汤时候的样子,生怕哪个动作不雅观,惹得他笑话。
她越来越发现,和傅铭渊相处的过程,自己简直无时无刻不在脸红。
饭后,傅铭渊从工作台上拿起一张碟片,看向她:“对老电影很感兴趣么?”
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时思摇了摇头:“只是最近要做金婚的主题设计,所以买了几张比较经典的电影碟片,打算找找灵感。”
傅铭渊选了一张《柳暗花明》放进影碟机,又把客厅的灯调暗了些,之后走到沙发旁,却发现时思旁边的位置上,也凌乱的铺了一些杂志和设计图,让他几乎无处可坐。
时思被他带了笑意的眼神看得再也坐不住,红着脸给他让了座。可等她收拾好那些杂志之后,却有些不好意思坐到傅铭渊身旁,于是干脆在一旁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彼时电影已经开始,时思的肩膀微微向后,靠在沙发上,颈椎的酸痛感依然在,于是不自觉的伸手又揉了揉。
下一秒,一双手已经贴上了她的后颈,突如其来微凉触感让时思呼吸一窒,紧接着,修长有力的手指已经开始在她的后颈和双肩处和缓的揉捏起来。
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傅铭渊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放松。”
时思也想放松,可她的一颗心仿佛也被他放在掌心缓缓的揉捏着,身体根本就不听她的指挥。
傅铭渊的指尖缓缓用力,时思终于忍不住低呼出声:“疼……”
“工作很累?”傅铭渊有意分散她的注意力,手上的力道却并未减弱。
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她翻阅的大量调研报告和扔掉的无数废图,时思声音模糊的“嗯”了一声:“不过习惯就好了,同事们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傅铭渊没有再开口。
也许是电影情节的推进,又或者是傅铭渊手上的力道越发纯熟,时思的身体终于不再紧绷,原本因劳累而十分僵硬的颈椎,也越来越感觉轻松。
当电影里的妻子爱上其他男人时,在舒适的按摩下本已经有些困倦的时思,突然开始怀疑自己选择这部电影的意义。
可随后丈夫的选择又让她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不由得勉强微微坐直了身子。
傅铭渊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看她,此时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他抬头看向屏幕,很快就猜到了因由:“怎么,是觉得怀疑爱情,还是更相信爱情了?”
时思被电影情节吸引,却不知该如何去评判故事的人,于是最终只是默默感叹了一句:“他真伟大。”
“也许吧。”傅铭渊不置可否。
时思分辨不出他声音里的情绪,于是继续问道:“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办?”
“不会有这种如果的。”傅铭渊声音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真正相爱的人之间,无论生老病死,都不可能容得下第三个人。”
他不会允许这种可能性发生。
傅铭渊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却又似乎远隔山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也许是周遭的环境过于安宁舒适,于是在电影柔缓的旋律和英文对白中,时思的睡意到底再度袭来。她轻轻闭上眼,头也不知不觉朝一侧歪去。傅铭渊伸手轻轻挡住,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的头枕到了自己的膝上。
时思稍稍动了动,但终是没有醒转。
电影结束,屏幕暗下去,客厅里只剩下壁灯昏暗的光芒。
傅铭渊看着时思熟睡的脸,原本有些暗沉的眸光也渐渐澄澈柔和起来。
他对任何节日都向来淡漠,却第一次喜欢上感恩节。
可是与其说他感谢上天,倒不如说是要感谢时思。感谢她来到自己身边,给自己黑暗而又冰冷的人生带来温暖,感谢她让他二十九年来荒芜的生命里,终于开始有了明快的色彩。
傅铭渊的手轻轻抚上时思的脸,他微凉的指尖在她的眉心逡巡片刻之后,终于低下头,轻轻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