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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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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间宽敞的大型包厢,房间内充满着流光溢彩,年轻的大学生们轮番唱着流行歌曲,他们即将结束学业步入社会,奔向各自规划好的未来。

    所有人都借着这个地盘尽情释放着自己。

    蔓子应邀最后一个到达,只不过她还未进去,就接到母亲陆慧打来的电话。

    依旧是那种强硬的语气。

    “过去几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没有限制过你的选择,现在换做我来给你一个目标,这回你必须听我的。毕业以后就出国,我给你做安排……”

    蔓子听她在那边絮絮叨叨,归根结底就是一个意思,出国深造。

    当初考进音乐学院是她人生第一个目标,凭借专业第一的成绩入学,现在又以优秀毕业生的荣誉得到老师们的首肯,更有不少师长给她的将来引荐指路。

    但她心不在此,早就与一家音乐培训中心签好合同,打算毕业后就准备去上课。

    于是,在这座城市有一份踏实稳定的工作,与拥有共同爱好的朋友们打交道,每天准点上下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成为一个自我欣赏的人。

    这便是她人生第二个目标。

    志向虽不远大却足矣。

    “毕业前两个月我就跟你提过了,我不会出国的。”她同样坚定地回道。

    或许在执拗这方面,她们两个还挺像的。

    “你一定会后悔的。”

    那边,陆慧讲得口干舌燥,终于气愤地撂了电话。

    如果要后悔,多年前她就应该后悔了。

    蔓子蹲在厕所里,拿下早已烫呼呼的手机,得以舒了一口气。

    她看着上面的通话时长,只关注到了越洋电话的话费好贵。

    这些年,她们很少打电话,多数都是发邮件。

    以至于有时候她都有感应,算准了什么时间点陆慧会发信息过来。

    收起手机,出去时她换了心情,好歹陆慧长期在国外,不能当着她的面逼她。反之,就算此刻她在面前,她也不怕。

    蔓子按照同学报上的房间号找到包厢,伴着一首歌的高.潮部分推门而入,有耀眼的彩灯照到了她的脸上,旋转闪烁又晃眼,她一时间看不清众人,呆立在门口。

    “蔓子!”关系较好的女同学过来拉她,穿过一群站着打闹嬉笑的男女走到最里面的角落坐下,位置堪堪挤进。

    她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多人?”

    粗略算下人数,早就超过可容纳的范围了吧。

    旁边的人解释:“没办法,最近毕业季,出来嗨的人太多,已经订不到更大的包厢了,勉强凑合吧。”

    她仍是不解:“那原本也没这么多啊,不是说就班上的几个吗?怎么还有一些不认识的?”

    “你是说站在那边的几个?那些都是莫尔的外校朋友,今天刚好是她生日,就借此机会将人都请来了。”

    另外一人凑过来,很不乐意道:“她这是借花献佛,好好的毕业会被搞得成为她的生日会。”

    明白的人则来插一脚,说:“这你不知道了吧。原本我们这么些人超了是要被请出去的,不过莫尔认识这儿的老板,所以通了情面暂时没问题。”

    “什么老板?你说的就是那位坐在她旁边的男人?”

    “可不是……”

    爱探八卦的人同时往目标方向望过去,动作幅度太大又太明显。

    蔓子随意瞄了一眼,左边全是乌泱泱的一片人头,并排重叠,光线又暗,更没好奇心,低头喝了一口饮料。

    过了十几分钟,那边占着麦霸的人终于唱到畅快,转手交予别人。

    同学们一个个轮番上去点新歌,蔓子没有兴致,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磨时间。

    有人回来兴奋地拍她的肩,说帮她点了一首老歌,待会儿一定得唱。

    蔓子即刻会意,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首,那是几年前大家一起出来,她随意点的歌,没想到后来就被她们屡次抓出来翻唱。

    包厢内各种声音缤纷杂乱,待那首歌的前奏响起,宛转悠扬的曲调,让她的心中也流淌着陈年的宁静。

    她紧紧抓着话筒线,随着屏幕上的歌者一起唱起来,有人掐掉了原音,顿时整个密闭的空间内只剩她的声音在缓缓流转。

    小时候的每次夜里,陆慧总会哼着几首歌入睡,当时家里有一只旧式的黑胶唱机,里面便保存着这首歌——《甜蜜蜜》。

    唱机时好时坏,后来索性直接罢工,也不知最后是如何做的处理,她只知道往事如同歌声一起,被遗忘在当年的夏日里。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一首歌,却被她唱得如痴如醉,更许唱的不是歌,而是怀念以前的种种。

    她又一次面对了自己。

    一曲毕,深深吸气,对周围鼓掌的人微微一笑。

    起身,不经意抬眸,刹那便掉入一汪幽深的潭水,深邃沉静,吸引着她多看了两眼。

    那是她第一次遇见周屿正。

    微光掠过他脸庞,浮现的是刚毅的面部线条,只是短暂的一刻,却能捕捉那专注的眼神,同时也在凝视着她。

    他双腿交叠,慵懒地坐在那边的角落静默。

    嘴巴微微开合,吞云吐雾,指尖带着点猩红在闪烁,烟雾在他手中缭绕,快要烧到指关节。

    她莫名担忧起来。

    对视不过三秒,她即刻就平静地收回目光,却忘记要做什么,只能安然入座。

    在继而劲爆的节奏声中,借以平复刚刚剧烈跳动过的心,以及一口闷酒掩饰脸上的红晕。

    回想过来,那正是坐在莫尔边上的男人,也就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后来,那人中途离场,她看在眼里,他背影清冷。

    但仅仅是一个背影,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当晚的梦里,没有回首,步履不停,也无意义。

    没过几天,她便再次见到了真人。

    这一回,是在朗朗白昼之下,她瞧清他的模样后,便有些不知所措地放慢步调。

    周屿正显然是在刻意等她,背靠着马路边的车身,大咧咧地将视线全部投放在她身上,毫不掩饰。

    见她从远处走近,立着身松了松腿,朝她略抬了抬下巴。

    蔓子看了他一眼,直接走进一旁的咖啡馆,这里是她兼职弹钢琴的地方。

    再有几天,接受正业,便要结束这份工作。

    周屿正被她无视了之后,也不觉不快,在后面轻轻跺了跺脚,抬步跟了上去。

    她进门就奔向更衣室,出来后在琴凳上坐下,目光往大厅周围扫了一遍,立刻在窗边搜寻到一个已落座的身影。

    她想到一个词:寂寥。

    莫名的,她也有了这种心情,弹的曲子更是恍若稀薄的空气般悲伤。

    她弹了整整半小时,那男人也跟着在窗边坐了半小时,面前的咖啡一动不动。

    端着托盘的服务员突然走了过来,靠近她传递了一句话。

    “窗边那个人要求你把刚才那首曲子再弹一遍。”

    这丝毫不困难,客人的要求她通常都会满足。

    《thetruththatyouleave》,一首纯音乐,她早已练得滚瓜烂熟。

    只不过,这样的曲子,让人越弹越觉得压抑。

    她不是个经历过深刻感情的人,所以只是用自己所理解的情绪在灌输填充。

    曲调升华的那一个节点,她通过挡板似有似无地瞥向远处前方的人,他恢复精神慢慢品着咖啡,然后举杯朝她致意。

    她微微扯了扯嘴角,他回以淡淡的笑容。

    无声的信息流淌在两人交汇的视线里。

    换装出来以后,蔓子朝那个座位望了一眼,人早已经离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前后寂静无人,路灯照亮整条长长的街道。

    身后传来间接的喇叭声,接着渐渐有车滑上前来。

    她往左边望了一眼,停下脚步,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他不紧不慢地下车,走近的时候,递过来一样东西。

    蔓子低头看,是一瓶矿泉水。

    六月底的气温日渐上升,她在咖啡厅里面喝了好多水,这回再次觉得口干舌燥。

    “谢谢!”她接过来,还是没敢看他。

    “我叫周屿正。”他一字一句地说,认真观察她的表情。

    “哦……”

    过了短短几秒,她回:“我姓陆,叫蔓子。”

    “我知道,莫尔跟我提起过。”

    她抬头,面带疑惑:“你跟她是……”

    “她在我的酒吧里唱过歌,是个好嗓音。”

    “是。”她也觉得。

    他接着说:“你也不错。”

    她想起那天在包厢里的事,谦虚地笑了笑。

    周屿正望了望前方的路,长远又偏僻,也不好打车。

    “你要回去吗?我送你。”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住的地方有点远。”

    他耐心问:“有多远呢?”

    她回答不出来。

    接着报了一条街的名字。

    他没做考虑,直接说:“顺路,上车吧。”

    他率先过去替她打开车门,做了手势,示意她进去。

    她笨拙地坐上副驾驶,看着他再次绅士地替她关上门,绕过车后尾从另一边上车。

    一路上,几乎都是他问她答。

    很明显,从话中就可以听出,年龄和资历方面,他远比她要深,并且说的话也都沉着老练。

    “原来你是本地人。”他像是在沉思什么。

    她反过来说:“我听你的口音倒像是北方的。”

    他点头承认:“对,我去年才来上海发展,为了生计嘛。”

    “所以你就开了家酒吧?我看生意挺好。”

    他满足地笑起来,“确实挺好,刚好在你们学校附近,还常有学生来捧场,曾经有一个唱片公司的人就专门去我那儿找人才,挖走了不止这个数。”

    他伸伸正反手。

    蔓子笑了笑:“挺多的,你地盘会养人。”

    周屿正看着她洋溢笑容的侧脸,趁机问道:“那你要不要过来?我跟他们私交甚好,可以给你找个靠谱的。”

    她沉默地摇摇头,毫不动容。

    “也不想出名吗?”

    “出名太浮躁,急功近利,我喜欢淡然一点。”

    他因此多看了她两眼,评价了句:“你挺难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