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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千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宸王,是在狄木阳回京没几天之后。
那天早上,梅千灯和楚荀一起去听宋阁老上课,走在路上,遇见一个穿藏青色华服男子,白面无须,黑发整齐束起,身姿挺拔,一看就是个练家子,而面相与楚荀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这男子的眼睛幽深阴郁,让人不寒而栗。
梅千灯被他盯着看,顿觉反感,下意识便往楚荀身后躲了躲。
楚荀与梅千灯在一起,向来是被保护的那一个。今次突然翻转,楚荀瞬间觉得自己充了气,立即把梅千灯护在身后,戒备的与来人打招呼:“皇叔今儿不用早朝?”
宸王淡笑:“你父皇这几日停了本王早朝,本王来送检讨书。”言语里尽是玩笑之意,似乎压根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他又把视线移到楚荀身后,“本王第一次碰到无礼之奴,见了本王居然不行礼,荀儿,这是谁?”
“草民梅千灯,拜见宸王殿下。”梅千灯自报家门。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梅千灯。”宸王笑眯眯,语气倒是和善,揣着股长辈的宠爱逗趣,“听闻你神勇无双,武功又好,拼得过刺客,救得了太子,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见到本王就躲太子后面去了?”
梅千灯当初进京遇到刺客,他们就说是宸王派来的。南百城和清风明月楼一事,他们又说是宸王主谋。眼前这个伪善的大叔,就是那个传说中,时时刻刻要加害皇上和太子意图谋反的坏皇叔……
如今大反派就站在梅千灯面前,散发着无形的压力,女侠嗓子有些干,咽了口唾沫,内地里对宸王有些阴影。
楚荀替她解围:“皇叔勿怪她,乡野少年罢了,向来不懂规矩。是我管教无方,皇叔交检讨书的时候,千万不要跟父皇说这事儿,回头父皇准要罚我。”
宸王笑意更浓:“荀儿是觉得皇叔幼稚无聊,还跟你们小孩子一般见识?”
“不敢。眼下我们要去上课,改日给皇叔好好赔罪,这便告辞。”楚荀说罢,也不等宸王回答,拉住梅千灯的手腕拖着她就走。
留宸王站在原地,目送两个少年。
“你说你平时在我面前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见到宸王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梅千灯不语。
楚荀也心疼她,放软语气:“皇叔这人阴险狡诈,下次你见到他,也别理睬,有什么事儿我给你担着。”
梅千灯答应了一声,就又没了声音。
楚荀走在她前面,还拉着她的手。这人就是趁机卡油,无耻的很,还装作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同梅千灯扯起来。“上回去安西,你还记得那些私盐么?”
“嗯。”
“我与你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这私盐恐怕也是个幌子,那其中恐怕是一层套着一层,最里面那个心眼,杀得死千军万马。”
梅千灯琢磨一会儿,不大明白楚荀话里的意思,试问:“你是说,宸王他真的要谋反?”
楚荀点头:“今日放课以后,你去把莫念远找来。我有事问他。”
“是。”
“走过点啊,迟到了被宋阁老又要唠叨了。”楚荀拽着梅千灯小手,一路不肯放开。太子并未发觉梅千灯见到宸王之后,人有些异常。说是异常,也不过是早上老是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是梅千灯很小的时候,大约三四岁,记忆有些模糊,细节早就想不起来,可她有印象。在梅子洲头,一个下雨天,梅大当家和一个男子在雨中过招,打得难舍难分,不相上下。最后那男子带着一身的潮湿进门,那双眼睛比下雨天还要阴郁,看见坐在门口的梅千灯,俯身朝她微笑,好像还说了一句:“梅兄,这孩子与我家小侄儿一般大,长得好生可爱。”说完刚想伸手摸梅千灯脑袋,就把梅千灯吓哭了。
莫念远连夜进宫面见太子。
楚荀故意支走梅千灯,然后也不跟莫念远废话,“你当初在清风明月楼,可有漏报告什么?”
莫念远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听到这话,眼泪差点流下来:“殿下,小人不敢有二心,在楼子里听到的看到的都告诉梅少侠了,不曾有任何隐瞒!”
“可有异族人出入清风明月楼?”
“清风明月楼里什么人都有啊,里面好几个胡姬算不算,还有些到京城做生意的番邦人,奇装异服还说鸟语,这,这小人也听不懂他们的话,不知如何探查他们底细……”莫念远委屈又害怕。太子没事干嘛要见他,肯定是摊上什么大事儿了。
楚荀又问:“那种浑身黝黑,喜欢穿着皮衣坎肩,身上总有一股羊骚味的大汉,有没有见过?”
“这个……倒好像没有。”
楚荀勾了勾嘴角,唤他:“莫念远。”
莫念远浑身一抖,“殿下,殿下有何吩咐。”
“你轻功不错吧。”
“什么?”
“你在清风明月楼做卧底,少不得要飞檐走壁去偷听,轻功不好,现在也没命跪在这里。可是,本太子觉得你并不尽职,还怀疑你一开始就居心叵测。”楚荀思路太跳跃。
“殿下冤枉啊!”莫念远都被他整蒙了,扑过去就想抱住楚荀的大腿哭,被楚荀躲开。
楚荀一点不听他解释,自顾自又说:“不过本太子可以给你个逃命的机会,看看你轻功到底好不好,一会儿本太子从这里徒步走到皇宫大门口,你若能不惊动宫中侍卫,在我之前等在宫门外,我便不杀你。”
莫念远一头雾水,“那如果,如果小人不能做到呢?”
“你会死在路上,死在那些侍卫刀下。”
“……”
“我们现在就开始这个游戏吧。”说罢,楚荀悠哉悠哉走出房间,朝宫门口而去。
莫念远在屋子里发了一会儿傻,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游戏里回过神,他第一个念头是要不要去找梅千灯,让梅千灯替他向太子求情,可梅千灯此时不知在何处,莫念远变得焦虑,最后终于意识到太子可能不是在开玩笑,真的起了杀他之心。遂咬咬牙,一跺脚,跳出房间,没了踪影。
轻功确实是莫念远的所长,因为比风快,比影暗,才能捕风捉影。在守卫森严的皇宫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去,对于莫念远来说,好像也并不是一点不可能的事情。
当楚荀慢悠悠晃到宫门口,月亮已经升得老高,远远看去,仿佛依靠在皇城顶端飞檐上的瑞兽石雕旁边,那瑞兽可能下一刻就活过来,奔月而去。
“参见太子殿下。”
“把宫门打开。”
守门的侍卫也是一脸茫然,不明白太子深夜为何要出宫。“殿下,天色已晚,您这是要去哪里,末将不好随便放殿下出宫,不若先等末将通报将军……”
“我不出去,我接个人。你把门打开。”
“是……”那守门的侍卫依言打开宫门,入眼就看到一个男子捂着胸口,弯着腰,气喘吁吁。先是一惊,这门外还真有一个人呐,然后那人抬头,侍卫见他的容貌,更是震惊,“你不是,不是之前就进宫了吗……”
莫念远进宫前被守门侍卫检查过,今夜就这一个人破例能进宫,侍卫印象十分深刻。莫念远摆摆手,这事儿没法解释,他自己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莫念远又被楚荀重新押回明觉殿,关在了房门。
一个人坐,一个人跪。
仿佛之前玩命的逃跑是一场梦。
楚荀把桌子上的茶水推给莫念远,“来,喝口茶,压压惊。”
莫念远不敢动。
楚荀也不勉强,他道:“岳家那个孩子,是你偷偷送进宫的吧?”
莫念远还是没动,声音带着些颤抖:“殿下方才就是想试探小人的功夫?”
“没错。”
“若是小人说,不是小人做的,殿下信吗?”
“不信。”
莫念远两行眼泪就要流下来,他猛地抬头,楚荀被他痛哭流涕的夸张表演吓了一跳。莫念远蹭的挺直身板,要扑向楚荀,被楚荀拿脚顶住了他的胸,不让莫念远扑过来。
太子殿下十分嫌弃:“有话好好说。”
“殿下,小人,小人不知从何说起……”
楚荀又是一个了然的笑意,勾起嘴角笑看他:“你不是不知从何说起,你是不确定我知道了多少,所以不敢乱说。时至今日你还想隐瞒?无妨,那便由我来说吧。”
楚荀先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份白纸,打开来给莫念远看:“这是岳家的家谱,上面这些名字,你并不陌生吧。”
莫念远看着纸头,抿嘴不语。
“你的名字原本应该写在第三代家主旁边。”楚荀把纸头收回来,用毛笔在那岳家最后一任当家的名字旁边,写下几个字,然后重新给莫念远看。
但见楚荀苍劲有力的笔法,写着:弟,岳念远。
莫念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殿下莫要开玩笑,这岳家是三代单传,哪里来的弟弟。”
“这个岳念远呢,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少时流落在外,后来被他哥哥找到,想让他认祖归宗,岳念远心里对岳家有怨,并未接受。直到有一天,岳家小厮满身是血的找来,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交到岳念远怀里,他才知道岳家满门被杀。这些年岳念远一面带着孩子东躲西藏,一面暗中调查,想要找到杀害岳家的凶手和真相,我猜他不久前已经有了眉目。”
“殿下,小人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荀也不恼,慢慢接着说:“我猜岳念远不敢声张,是还不确定杀害岳家的真凶。他怀疑的有两个人,于是冒险利用自己小侄子,来试探一二。不过啊,要我说,岳念远既然敢用自己亲侄子冒险,其实心底有了答案,你既然想信任一方,就不该摇摆不定。”
莫念远咬牙,双手握拳。
“父皇不曾派人暗杀你岳家,本太子可以性命发誓。”
莫念远抬头,目光如炬,盯着楚荀。楚荀此时淡定坐在那里,叫人觉得不怒自威,他任由莫念远打量自己,朗朗乾坤,刚正不阿。
为了让莫念远坦白,楚荀循循善诱:“不说岳念远的事情,就说当初你假冒我之名,在如姑寺内欺骗无知女子,又引她来京城,企图引起皇室注意。是也不是?”这点,当初梅千灯也料到,但并没有告诉楚荀。却原来楚荀也早就看出来了。
莫念远没反驳,算是默认。
“如姑寺实乃风流之地,素娘走了,你却还留在如姑寺又假扮宸王再次骗人,为何?我倒是要去查一查如姑寺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说好不好?”
“好!”莫念远这次回答得奇快。
楚荀满意一笑,“如此便好,你且继续跟随梅千灯在京城插科打诨,不必告诉她这些。”
“是。”
莫念远离开之前又犹豫,回头跟楚荀说:“其实梅少侠可能早就知道了,梅少侠眼睛向来毒,看得通透,却喜欢藏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