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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江白的车子从浓浓的夜色中滑过来。天黑的真快,从昏暗到浓重,也不过短短的一段时间。
“上车啊,愣着干什么?”江白微微歪着头,看向站在车外的章裴。
章裴打开车门上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转头看一眼江白,“我在想为什么我需要人陪的时候,就只能打电话找你。”
江白脸色淡淡的,“我也并不感到荣幸。”
章裴哼一声:“我当然知道。你们江家的人一向冷酷,别人的死活对你们来说根本无所谓。”
江白用力咬了一下后槽牙,克制着才没有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章裴,我希望你能搞清楚,我并不欠你的。”
“呵。”章裴冷笑,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阴阳怪气道:“你不欠我的,你别忘了,你也姓江,你们江家欠我的,你不该还吗?”
江白沉默不语,女人的优势是嘴,男人的优势是体力,他不能用体力镇压她让她闭嘴,就只能隐忍,装聋作哑。
车子又往前开了一段路,江白开口问:“你去哪儿?”
“我还饿着呢,你陪我去吃饭。”顿了一下,又加一句:“我不去你们的清兰坊,反正你也不欢迎我去。”
江白不语,一副一切随她的淡然模样。
沿路找了家粤菜馆,江白陪着章裴在大厅找了个位置落座。
章裴从菜单上抬眼,问江白:“你想吃什么?鱼可以吗?”
江白手肘撑在桌子上,两手相交,转头望着窗外,“我吃过了。你自己想吃什么点什么。”
章裴“啪”地一声,合上菜单,瞧着他。江白感觉到她目光的注视,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着她,说:“我真的吃过了。今天在店里和几个管理人员试菜,一起吃的。”
饭菜上桌,章裴默默地吃,江白默默地等,两个人一时无言。就在江白以为,他终于可以清清静静度过和章裴相处的时间时,章裴又开口了,一如既往地尖刻:“诶,聊个你感兴趣的话题吧,你到底喜欢夏莜莜哪一点?傻白甜?她恐怕没你想的那么单纯吧。”
如果她说别的,江白铁定不会搭理她,但她说夏莜莜,他怎么都忍不了:“她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是你我来评判和定义的。”
“嚯,爱得还挺深的。”章裴瘪瘪嘴,闲闲地夹起一根青菜,“我真替你惋惜,人家压根就不把你当回事。”
“依你之见,她应该怎么把我当回事?把我当朋友还不够,要脚踩两只船?或者干脆和她老公离婚,嫁给我这个她不爱的人?”
章裴抬眼看着江白,轻笑出声:“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我戳到你的痛处了?”
江白注视着章裴,眼神意味深长,“章裴,你停止吧。爱一个人不是你这样的,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章裴笑得更欢,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怎么不懂,我懂,爱是克制,爱是恒久忍耐,爱是不自私,对吗?那你可没有做到哦。你忘了你是我的帮凶。”
江白神色一黯,如果说痛处,章裴最后说的这一点才是。“我早已经后悔了。”
“是吗?有多早?早在你告诉我,我爱的人和你爱的人准备要孩子的时候?呵,可真够早的。”
江白猛地抬头看着章裴,感到很不可思议:“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你认清现实,他们并不像你最初说的没有感情,为了结合而结合,他们是相爱的。”
章裴挑挑眉,把米饭上那根青菜夹过来夹过去,语气轻飘飘的说:“好啊,我会认清。哦,对了,夏莜莜和程姣姣都看到过我和你在一起的场面,你打算怎么跟她们解释我们的关系?我猜你会觉得丢脸,不跟她们说实话。”
“难道觉得丢脸的不是你吗?你让我代你隐瞒的,不是吗?”
章裴放下筷子,微微探身,凑到江白面前,气息呼在他脸上,像一条美丽的毒蛇吐着信子,“丢脸是大家的事,你摘不干净的。”
江白盯着章裴,神情里透出一种无力感,他不忍心看她一味朝死胡同里钻,他发自真心地想帮助她,可是他的能量却不能够影响她,甚至不知不觉被她牵着鼻子走。
与江白和章裴他们这里的僵冷气氛不同,此时夏莜莜和谢唐正对着热腾腾的火锅,吃得酣畅淋漓。
夏莜莜喜酸辣,右手边摆着一个剁椒酱碟,一个韭花麻酱碟,一个姜汁生抽醋碟,后面一种原本火锅店是没有的,谢唐凭着自己和火锅店老板的关系,才得到了这项特殊待遇——对方差店员临时买来调配的。
牛肚、牛骨髓、虾滑、山药、豆皮、粉丝、娃娃菜……凡是夏莜莜喜欢吃的,谢唐都一筷子又一筷子地捞起来放在她面前的空碟子里,再由她自己选择配什么蘸料。
夏莜莜也没什么特别的讲究和章法,这一口娃娃菜蘸韭花麻酱,下一口又搁生抽和醋里涮涮,“完全不同的风味,都很好吃。你也试试?”她嘴角还沾着一点酱,自己不知道,还抿着嘴笑。谢唐顺手捏起一张纸巾给她抹掉,“脏死了。”又嫌弃又宠溺的态度,和对待女儿差不多。
谢唐吃火锅不要蘸料,阵势就没有夏莜莜的大,面前就摆着一张空碟子,凉拌小菜、饮料和葱花香菜什么的,都在夏莜莜那边摆着,以供她随时取用。
终于吃够了,夏莜莜放下筷子,摸摸滚圆的肚子,“吃得好饱,不能再吃下去了,肚子会爆炸的。”
谢唐好笑地看着她,“爆炸就不好了,你刚吃进去的牛肚粉丝娃娃菜会被炸得满天飞。”
夏莜莜想象力一向丰富,谢唐刚说完她脑中就浮现了那个画面,顿时花容变色,瘪嘴皱眉,使劲戳谢唐一下,“你说的好恶心。”
结了账,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出火锅店。店门前的停车坪停满了车,他们来的时候找不到位置,就把车停在了据此100米以外的停车场。夏莜莜挽着谢唐的胳膊走了几步,就不想走了,撒娇道:“老公,我吃太饱,走不动了。你背我好不好?”
背自己的老婆天经地义,谢唐二话不说,俯下/身,“上来。”
夏莜莜扒着谢唐的肩,故意很用力地跳上去,谢唐的两只脚像两棵树种在地上,稳稳的,分毫不动。
“老公,我是不是很重?”
谢唐托着她颠一颠,“还好,大概有二百斤。”
“哈,你才是二百斤,你是二百五十斤。”夏莜莜把手伸进谢唐的脖子里搔他的痒,“我明明才只有九十二斤。”
谢唐挺着脖子,一点不觉得痒,“是啊,你原本的体重确实是九十斤左右,可你别忘了,你刚才吃进去的少说也有一百斤了。”
夏莜莜趴在谢唐的背上,笑得花枝乱颤:“好啊,你拐着弯的骂我。你才是猪呢。”一面改揉谢唐的耳朵,非要治治他不可。
“老婆别闹,我忽然想到一首世界名曲,要不我唱给你听听?”
“世界名曲?”夏莜莜微微撑着身子,狐疑地盯着他的侧脸,“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你很难解除自己此刻面临的信任危机。”
“不骗你。这歌我忘了以前在哪里听过了,反正印象深刻,在我心目中完全超越国际上的任何一首歌,无论流行乐还是古典乐都不能与之媲美。”谢唐一本正经地说。
夏莜莜来了兴趣,“你的评价如此之高,看来这首歌真的很厉害。”拍拍他的肩催促:“那你快点唱来给我听听。”
谢唐清了清嗓子,唱道:“正月里来是新春,赶上了猪羊出呀了门。猪啊,羊啊,送到哪里去?送给那英勇的八呀路军……”
“……”
夏莜莜意识到自己又被骗了,又好气又好笑,握着拳头使劲朝谢唐肩上凿几下,无奈男人的骨骼坚硬,倒震得她手疼。
谢唐完全不受她干扰,继续唱下去:“……嗨呀梅翠花,嗨呀海棠花,送给那英勇的八呀路军。”
“怎么样,这歌不错吧。”
“不错你个头啊,你还不是骂我的。背着我往哪送啊?”
“这就是你的理解有偏差了,我不仅唱了猪啊羊啊,我还唱了梅翠花和海棠花啊,你要对号入座,也应该选后者。”谢唐振振有词,夏莜莜发现自己压根辩不过他,埋头在他耳垂上咬了一下,给自己出气。
谢唐嘴角微扬,轻轻把夏莜莜往上托一下,稳稳地背着她,继续往霓虹深处走去。
舒舒服服地趴在谢唐坚实的脊背上,夏莜莜有一种拥有了全世界的满足感,她把脸贴在谢唐脸上,感受着深秋夜风的吹拂,忽然心有所感,问道:“老公,等我们以后有了宝宝,你会不会只背宝宝,不背我了?”
她患得患失的样子,让谢唐觉得有些好笑:“连宝宝的醋也要吃?”
夏莜莜连忙解释:“不是的。你爱宝宝是父子天性,这个我明白,可是如果你爱宝宝胜过爱我,我心里可能会失落,又会为这种失落而自责。”说到这儿,自己也迷糊了:“难道我天生不是个好妈妈?”
“当然不是。好妈妈就一定要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孩子身上吗?妈妈爱得太沉重太专注,孩子会觉得无力偿还,反而会对他/她造成精神上的负担。我认为咱们家比较好的模式应该是,我爱你,你爱我,我们再一起爱身边的人,比如孩子和父母。”这个话题引发了谢唐的兴趣,他边走边思索边说:“夫和妻的关系在一个家庭中,必须是居首位的,若这个位置换成其他的情感组合,比如母子关系,你把自己和孩子看作是这个家庭的核心,是彼此最亲密的亲人,是牢不可破的纽带,那么这个家庭内部结构就会失衡,长此以往,必然会造成无法弥补的错误结果。”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啊。老公你好伟大。”夏莜莜毫不吝啬地狠狠地亲了谢唐一口,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嫁对了人,难得他们的价值观如此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