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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上扶苏都不说什么话,自见了赵高后他就愁云重重的,走着走着就一下将双手背于身后像在思考着什么。
“扶苏哥哥?”胡亥试探道:“你不高兴吗?是不是因为赵高刚才的无礼?我以后一定会说他,他不会再冒犯您顶撞您了,真的!”
“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胡亥费解的皱起了眉头,他一个还不满十一岁的小孩子,哪里听得懂这话,“是……但又不是?这是什么意思?”
“赵高他做的或许没错,他的确是按照秦法按着宫中的典章而来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
“我生气,那是因为……”扶苏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才说:“是因为觉得秦法实在过于严酷,让人于心不忍。”
“秦法过于严酷?”
“嗯。”
“那又是什么意思?”
扶苏想了想,解释道:“十八弟,如果像是你这般大小的孩子,就算是在他人瓜地中偷摘了一个未熟的瓜果也要被剁去手指。”
剁去手指!胡亥想着立刻握住了自己的双手,这些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但在宫里这么多年,他也是有不少机会看到些受刑的奴才的,那样的惨状当真惊心。
“而这一次大胜魏国,但我们却不该让黄河决堤水淹大梁城,那里死伤的百姓不下数十万,简直是让人不能入眼。”
“可是……可我听说,那是父王的意思。”
“没错。”
“那扶苏哥哥你,还是别违背父王的意思才好。”
扶苏闻言惊讶的低了头,怎么连他的小弟弟都明白这点了?胡亥脸上是一副忧色,那泛着微红的双颊让他看了不禁发笑。
“扶苏哥哥,你笑什么?我这说的不是玩笑话!”胡亥一下挡在他面前,逼迫着那人直视着自己,道:“我在宫里都听赵高说了,你这次违反了父王的意思没有去王翦将军军中,而是先去了辛眦那里跟李西垣回合,之后还在中牟城私自参战,这些虽然父王知道后没有责罚但他心中肯定是对扶苏哥哥你有些不满的,所以哥哥,这次父王回来之后还你千万别提魏国的事,别再说些让父王失望让他觉得扫兴的话了。”
“十八弟……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胡亥这人年纪小小的,可心思却跟他的稚嫩脸蛋一点也不相称,“这些都是赵高告诉你的?”
“我……”
看来自己在魏国的行踪和经历赵高都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他跟胡亥讲这些,到底是有什么盘算?难道他想利用胡亥这一公子的身份给自己谋些什么益处?这孩子还小,而且之前一直心性纯直,对朝中跟军中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想不到才几个月不见他就能满口满言的说出这些话了。
扶苏暗暗拽起了拳头,开口也有些严厉:“你跟赵高,还真是走得贴近。”
“扶苏哥哥?”
“想来是我这个长兄平日对你惯得太狠疏于教导了,才会让你跟宦官小人过于亲近。”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给胡亥说话的机会,扶苏就打断道:“赵高这个人心思阴鸷难测,我看不明白,你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我知道他从小就在宫中服侍于你,但是对他,你不可以轻信,你明白吗?”
胡亥极为委屈的低下了头,脸色也一下阴沉起来,扶苏知道这人性子敏感,对自己这一通教训肯定又要多想了。于是扶苏于蹲下身子,宠溺的捏了捏他的脸蛋哄道:“怎么,哥哥才说你几句呢就这么不高兴了?我的十八弟以前不是说最听大哥的话了吗?怎么,现在你反而听那赵高的不听我的了?”
“我不是!”胡亥赶紧辩驳:“我只是害怕你被父王责罚,从三年前开始父王的性子就变得喜怒难测,我不想扶苏哥哥你老是被父王训斥。”
“我们是父子,但更是君臣,若还能被父王训诫几句我也是觉得开心的,若是有一天父王真的对我不管不问了,那我该怎么是好呢?我在这宫里还有什么呆下去的意思?”
“那时候扶苏哥哥你还有我呢!”胡亥双眼定定的看着扶苏,他的手抓着那人的腕子,力道之大都让扶苏觉得有些不适了,“父王是你的君是你该效忠该警卫的人,但我永远都只会是你的弟弟,是一个让你不用遮掩伪装之人。”
“十八弟?”一别数月,这人如今不仅仅是个子长高了,连他的举止气息间都有些不同,可扶苏又说不出是不同在哪里。
“十八弟。”像是预料到了以后的势态,扶苏蹲下身子,抚着那人的下颌,说道:“以后,就算是大哥跟父王争执,你也不要多说多问一句,只要像向现在这般呆在宫里,明白吗?”
“扶苏哥哥?”
“好了,走吧,今天我刚回来,兄弟重逢本是一件幸事,就不说这些多余的了。”
扶苏心知,嬴政这次让自己随军去魏国一来是为了熟悉秦军规制跟军法,二来则是一种试探。其结界不单单是嬴政对扶苏的失望,也是扶苏对嬴政的失望,他以前只是觉得嬴政为人严苛,但经过大梁一事才知他心中的暴戾。他是嬴政的长子,从小就受了朝臣跟百姓的诸多瞩目,而且嬴政之前还让丞相李斯做为他的老师,专重于他的课业,或许这是嬴政将要立定世子的苗头,但扶苏如果真的成为秦国世子就必然染指朝政,他的政见跟嬴政不甚相合,这是扶苏早就明白的事。蒙恬跟李斯都曾劝解他隐忍为上,不得对嬴政多有悖逆,但扶苏就是这么个憋不住事的直性子,有时说着说着就不经意露出真意了,为此在宫中的时候他没少挨嬴政的训斥甚至是责罚。不过之前还好有蒙恬在他身边时时劝解宽慰的,这一下嬴政让蒙恬去了北边对付匈奴,他在宫里面孤立无援的,有好些话也对李斯说不得只能闷在肚子里,偶尔跟这个不经事的弟弟透露一些,但这下听来连胡亥都已经渐渐长大,而不是那个可以让他无所顾及的孩子了。
“大哥?”
“嗯?”
胡亥小心的瞥了那人一眼,“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
“赵高,他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人,他为人细心体贴,而且比一般仆人都关心我,他从小就在我宫里照顾我,就像是,像是我的亲人一样。”
“亲人?”这人居然又提及了些事,刚才还心火未下的扶苏冷笑了一声:“你把赵高看作了自己的亲人?那你把我这个长兄当作何物?”
胡亥脑子里一懵,他想不到自己不经意就戳中了扶苏的不快之处。
“我……”
“要是单单是个下人也就算了,但是赵高天天记挂政务,在朝中有也活动,这样的人我绝不允许你跟他再有什么过多的牵扯。”
“大哥!”
扶苏回头,又恢复了他之前偶有的霸道:“怎么,还没听明白?”
“我……”胡亥咬了咬牙,第一次反驳道:“我恐怕,做不到。”
扶苏停了步子,“你说什么?”
“我没办法跟赵高撇清关系。”
这人从小就对他唯命是从的,一直都乖巧得很,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扶苏在他面前越来越放纵,甚至还滋生出一股霸道,而今天这人是怎么了,怎么为了一个赵高跟他起嫌隙?
“十八弟?”
“如果……”胡亥斟酌着说道:“如果换成是我,想让扶苏哥哥你跟李西垣他们撇清关系呢?他们是秦国的暗杀者,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扶苏哥哥你跟他们走得太近之后一定没有太多好处的。”
既然还学会跟他顶嘴了,扶苏看了看胡亥,“李西垣是堂堂的丞相之子,他从小就为秦国效力,在战场上都是出生入死立功无数,你居然拿一个宦官来跟他相比?胡亥,我看你真是被赵高迷惑得不轻!”
“不是这样的。”
“好了,我今天初次回宫,不想再听你提起这件事。”
“可是,我……”
扶苏目光一凛,“闭嘴!”
这回他可真是动怒了,知趣的胡亥也不再说话,而只是默默的跟在扶苏身边一言不发的。扶苏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温和亲切又没什么架子,但暗地里性子却倔强得很,特别是对于越是在意的人越是在意的事,他骨子里有种莫名的执着,那霸道劲儿更是跟嬴政如出一辙。在宫里的时候他跟蒙恬是如此,而这几年来对自己这个最小的的弟弟胡亥更是如此。
说起来胡亥是普通宫人的孩子,从小就在宫中受尽了冷落,诸位公子公主中就跟扶苏走得亲近,所以扶苏更把这个一心倚仗自己崇敬自己的弟弟当作了教导的对象,对胡亥倾注了不少心力。他所期盼的,是让弟弟无忧无愁的度过一生,只做一个跟政务跟王权没有关系的逍遥公子,而不是跟自己一样卷到这漩涡中来,想脱身也脱不得。但他之前所疏忽的,就是这个赵高,想不到才短短几年时间他就已经升任为西宫总管处理内庭事务了,而且还可时时伴于君侧,见嬴政的机会简直比自己还要多。这个人,他不得不防,但自己一个人势单力薄,现在就只愿蒙恬快点平乱从北方回来,再一起共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