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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狼狈的郑中庭,我心底涌起股快意。扔了空荡荡的酒瓶,我退开一步,“郑中庭,你醒了吗?”
郑中庭眸子似是起了火,顺手抓起一个酒瓶。
“砰”的一声巨响,他直接把酒瓶砸在茶几上,顿时酒水和碎片飞溅。
我下意识后退,盯紧他的动作。
他站起,捏紧酒瓶的瓶颈,尖尖的茬子直直对着我。
“林蔓,你TM是不是疯了?!老子今天不收拾你,老子跟你姓!”郑中庭怒目圆瞪的模样,还是很怵人的。
郑中庭平日应该是公子哥做派,现在被我逼得,脏话都飙出来。
说完这个,他还没完,看向四周地,“是哥们的,今天谁TM都没插手!你们都看到了,是这个女人羞辱我的!老陆,你这次想护短,那你就会失去我!”
我总觉得,郑中庭这话,重点是对陆戎说的。
不过,郑中庭是不是多此一举?
因为其他几个公子哥,一开始就是看戏的,现在还起哄呢。
再者,陆戎就算护短,那个“短”,也绝不是我。陆戎只是惊讶我会这么做,根本不会插手吧。我在办公室看到过他和郑中庭年少时的合影,想必知交多年。
要是关系不好,陆戎怎么会独独放和郑中庭的合照?
我站着,气势不输,“来就来。”我藏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摩挲,希望抓到个酒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有个酒瓶送到手掌心。我顺势接住,学他的样子,重重砸到茶几上。
虽然我和打倒过黄毛和光头,但现在和一头发怒狮子似的郑中庭干架,我心里还是没底。
“准备好了?”郑中庭动了动手里的半个酒瓶,“开干吧。”
“等一下!”我把酒瓶拿到跟前,稍稍抵挡,生怕他趁我一个不注意就把我给捅了。碎酒瓶不及刀子锋利,但尖锐的地方多,受伤面积大。
“还要干什么!”郑中庭火气正盛,“跟女人打架真麻烦!”
“周小栀……”
郑中庭粗鲁打断,“你TM跟我提个屁周小栀!都是认识你,周小栀也越来越不听话。”
这次说完,他直接扬起手用尖茬子攻击我。
我赶紧抬手,手臂抵挡住他的手腕。
对峙之间,我才发现郑中庭的力量惊人。
完了,我一旦输,我肯定要见血。我腹部的伤还没好透彻呢,我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跟陆戎纠缠以后,我就没一天消停日子。
我总是躲酒瓶,郑中庭雷霆一怒,扔了酒瓶,同时也抢走我手里的酒瓶。他愤愤地说:“你TM扭扭捏捏干什么,来,徒手打!”
他咄咄逼人,看着架势,他今天不把我打趴下是不会收手的。
仓皇之间,我没时间看任何人的反应,只知道应对郑中庭的拳脚。
郑中庭绝对是练过的,而且在我之上。
他实打实打我三拳,我能还上一拳算是好的。
“哗啦啦”一阵,我被他踹到,摔倒在茶几上,一排酒瓶应声倒下、滚落。
我后背一震,痛得厉害,短时间内,我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不及叫喊出声,郑中庭已经逼近。他冷冷俯瞰我,“你TM还以为自己是谁?你不就是个贱人!”
说话间,我抓起残存的未开封的酒瓶,“你给老子的羞辱,老子要加十倍奉还!”
我冷冷地:“是啊,我是贱人!全都拜你们所赐!”
“陆潮生的情妇,算个屁良家妇女!”他高高抬起酒瓶,应该是要砸在我身上的。
我闭上眼睛,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说出那句刺人的话,我已经足够痛快。
“不要!”
“砰!”
“……”
一系列声音后,我知道,郑中庭的酒瓶已经砸下来了。而我,没有感觉到痛意。
在千钧一发之际,我身上压上软软的躯体。
我知道,是周小栀。
周小栀?!
我猛地睁眼,捧起她的脸,“周小栀,你没事吧?”
她怀着孕啊!要是流产了……
艰难扯起笑脸,她说:“小蔓,我没事……”
我真的急了,“不是让你在外面等我吗!你跑进来干什么!谁让你替我挡了!”
打斗间,我衣服翻起一些,腰间是露出来的。而此刻,我感受到流淌的液体……是酒水,还是周小栀的血?
周小栀没来得及回答我什么,晕厥过去。
我看向一旁狼狈且可恨的郑中庭,“你站着干什么!她怀孕了!她不能流产的!你TM赶紧送她去医院啊!”
郑中庭后知后觉地,“什么?”
他大概,不能接受,十倍的惩罚,落在了周小栀身上。
再怎么说,周小栀也是他的小情人,不是倒他一身酒的我。
“她要是流产,这辈子都不能怀孕了!”我朝他吼。
正当时,旁边有公子哥搭腔,“中庭,要不去送医院吧。你这小情人原本就弱不禁风的,别闹出人命了。”
郑中庭如梦初醒似的,猛地拽过周小栀,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跑出包厢。
刚刚说话的公子哥,意兴阑珊伸了个懒腰,“唉,好好的一个晚上……不过,也挺精彩。老陆,我们走了,这个……”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慢慢收拾。”
陆戎点头,并不说话。
那个公子哥先走,其他两个也跟上。那几个早就吓坏的女的,更是走得飞快。
剧烈的动荡之后,包厢内只剩下我和陆戎。
我脊椎还在刺痛,站不起来。郑中庭那样子,看来还挺在意周小栀,那他一定会送她去医院。至于我自己?郑中庭的酒瓶不会砸向我了,陆戎会对我怎么样,我反倒不怕。
因为,我在陆戎面前,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包括自尊。
“林蔓,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陆戎说话间,不疾不徐地给自己倒了杯酒,轻啜一口,仿佛置身事外。
“陆戎,在你们男人心里,女人是什么呢?你有夏琤琤,我算是什么?哦,你的复仇工具。如果有一天,我意外怀孕了,你是不是也会不皱眉头让我打掉?郑中庭有妻子,所以周小栀就是小三。她怀孕了,只有打胎一条路。她根本不敢去,所以找了我。但是,医生说,她不能流产,她会终身不孕。是不是在你们男人眼里,这种事微不足道?”
脊椎出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我缓了缓。
“周小栀在纠结要不要打胎,郑中庭在做什么?难道,郑中庭不该被人倒一瓶酒吗?”
要是我现在是在被陆潮生盛宠的时期,即便我闹出天大的事,我都不要负责。我只要抱抱他,亲亲他,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现在我面对的人,是陆戎。
随时,可以把我送去纳允镇的,陆戎。
我大概再也激怒不起的陆戎。
“或许该。”陆戎说道,“但做那件事的人是你,他以后看见你就想杀了你。”
我不由蛮横,“无所谓。”
陆戎突然说:“你已经够让他念念不忘了。”
“什么?”我怀疑自己幻听。
搁下酒杯,他站起,走向我,朝我伸出手。
以我的角度看,他似乎更好看了。
愣愣地,我伸出手。
“啪嗒”,那一瞬间,他的手掌,握住了我的。
他稍一使劲,我就得以起身。
还没站稳,他又恶意松手,我受之不及,重重摔在茶几上。
“啊!”我呼痛出声,恨恨盯着站得笔直的男人。
“知道痛?”
我用眼刀飞他。
“下次长点记性。”陆戎说道。
几乎瘫软在茶几上,我是不是,又冲动了?我明明知道郑中庭不是好惹的,如果郑中庭是黄毛、光头之流,陆戎会把他们送进监狱。
可郑中庭是郑中庭,陆戎只会教育我。
周小栀的伤……会不会很严重呢?
转眼间,陆戎已经走出包厢。
“陆戎!”我朗声喊他。
他回头,左肩靠在门框一边,“你找我?”
我不知道他在废什么话,迫切地回应:“当然啊!”
隐隐地,我似乎听到了他的笑声。
他一步步走到我跟前,又是睥睨我的姿态,“怎么?”
“郑中庭肯定记恨我,你帮我问问周小栀的情况,好不好?”
“虽然不愿意承认,你现在是我的女人。”陆戎说道,“你闯的祸,我需要善后。”
嘴角抽动,听到这话,我一点触动都没有。
我不愿承认我闯祸——我觉得郑中庭的行为很可恨,该受到惩罚!
说完,陆戎转身又离开。
他这话的意思,会转告我周小栀的进度的吧?
在周小栀醒过来之前,我是不会知道她的消息了。如陆戎所说,郑中庭现在恨不得杀了我,怎么可能给我机会探望周小栀。
陆戎走后,一片狼藉的包厢内,只剩我。
我不知道手机在哪,也不想联系杨玏。
约摸半个小时后,包厢内有人来整理。是年轻妹子,第一时间扶我。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可以站起了,但我不想起。
我似乎想躺着,躺到地老天荒。
起身后,我找到我的包,找出手机。我坐在凹陷的沙发上,翻出通讯录,划过杨玏,我致电宋嵩。
“林小姐?”这次,宋嵩记得我了。
“宋医生,我来找你看病了。”今晚,我怕是难眠。
坐起之后,我就看清,我腰际已经干涸的,是血液。我全都是内伤,没有出血……那出血的……
宋嵩似是意外:“林小姐,我今天不加班。”
“这样啊。”我不强求,“那就下次吧。”
“林小姐,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要是愿意,就来我的住处找我吧?说实话,你的情况,在我家可能更合适。”宋嵩说道。
我反问:“宋医生,不会打扰到你的私生活吗?”
“单身汉。”宋嵩自嘲,“而且你又不是不给我就诊费。”
“好,我来找你。”
宋嵩住的,是离市中心医院比较进的公寓。租的地方不大,但设施齐全,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收拾得很干净,像是医生。
我一到,他就给我泡茶。
我坐在沙发上,边打量他家的环境边等他。我还没有彻底从刚刚的动乱中走出,我没有从那滩血迹里走出。
他家的装潢同样温馨,似乎对我有安抚作用。
将茶递给我后,他坐在我对面,“怎么突然想来找我了?”
宋嵩开口,一副谈话的样子。
我接过茶杯,又放在我跟前的茶几上,“想来就来了。”
“这样啊。”宋嵩回道,“看你一直在看我的住处,是不是觉得太小了?”
“没有,很好。”我看向宋嵩,“宋医生,既然单身,为什么不考虑陆萧萧?”
我想起,那个对他纠缠不休,蛮横娇纵的陆萧萧。
宋嵩有些意外,转而轻笑,“她还是孩子,你不觉得吗?”
“孩子吗?她已经知道爱你了,就不是孩子了。”我回。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就很爱很爱陆潮生了;长大以后,我还爱他。
宋嵩像是被我噎住了,挠挠头,“缺少点激情吧。她的确很好,率直,美丽,娇蛮亦是种可爱……但于我,她少了点让我心动的东西。她的胡搅蛮缠,只会让我觉得心烦。我和她,都没遇上更合适的人。最近倒是挺奇怪,她没来缠我了。”
我突然响起,上次我去探望陆戎,撞上陆萧萧。她问我,怎么追宋嵩,我让她试着不理。
如果宋嵩心里有她,肯定会觉得不习惯。
但现在宋嵩觉得解脱。
一瞬间,我突然觉得,我曾经拥有着世间难得的幸福。
可惜,一朝覆灭。
宋嵩与我攀谈,渐入佳境,会问及陆潮生的事情。
刚开始我就拿陆萧萧的事打趣他,因此我对他没有之前防备了。一般他问的事,我都会如实回答。
问及我和陆潮生的问题时,我坦荡荡说:“我是他的情妇,他的妻子另有其人。”
“林小姐……”他欲言又止,满脸的不敢置信。
我几乎是骄傲地说,“陆潮生死后,我扛起了他的两亿债务,我在努力完成他生前想做的。但是他的妻子,无法面对这一切,已经和他离婚。宋嵩,在爱他这件事上,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见不得人。”
“好。”宋嵩柔声道,“我似乎,可以理解你的爱,你的伤,你的痛了。”
我们像是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什么都谈。当然,宋嵩是心理医生,有他的技巧。我觉得舒服,就尽力配合他。
不管是我捅伤陆戎,还是对郑中庭做出那样的事,有他们的可恨在,也有我没收好我的情绪。我选了,我以前嗤之以鼻的冲动处理。
宋嵩说要帮我催眠治疗,在他家也方便。
我心里着急,也想彻底摆脱这魔障,就答应了。
宋嵩领我去他的小书房,摆设都是恰到好处,让我感觉到温暖。
“你躺着,我准备下。”宋嵩指向书房东南角的躺椅。
我走过去,躺下。
“呲”,之前和郑中庭打斗,虽没破皮,但应该都淤青了。我很轻地躺在椅子上,却发现处处都是灼烫的痛意。
咬紧牙,我忍过那阵痛意。宋嵩还在准备,我耳边却传来一阵悠扬的音乐,我努力放松神经,尝试欣赏这音乐。
闭目,我快睡着时,宋嵩走到我身边,轻言细语的,有模有样的。
我十分配合,把自己放空。
半个小时后。
“林小姐,我不能催眠你。”宋嵩的声音听来,似乎很是疲惫。
我手撑着扶手,忍着背脊剧烈的痛意,缓慢坐起。我缓慢地询问:“为什么?”
自认,我从来没这么配合过谁。
“林小姐,你的自我保护意识太强,几次我走在成功的边缘,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宋嵩脸色有些颓丧。
“那,我不治了?”
我不知道我是悲是喜。
我想治好我的冲动,同时我不想另外一个窥探我的内心世界。
宋嵩调整好,朝我露出微笑,“林小姐,今晚你过来找我谈了这么多,已经是好的开端。上次我给你配的药,你吃完了吗?下次你随身带在身边,冲动的时候吃一片。”
“药?”
我疑惑,回忆那小瓶的东西。
“我可能找不到了。”我如实告诉宋嵩。
宋嵩说,“没关系,我再给你瓶。”
我起身,“谢谢你,宋医生。我这么晚打扰你,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该付多少钱,我明天让杨玏到医院去走程序。”
“行。”宋嵩回,“我去拿药,你可以到客厅等我。”
宋嵩率先出去,我对他的隐私也没有兴趣,径直出去。
他动作很快,给我一个小瓶子。药瓶和之前的一模一样,我拧开一看,药片也无之前无异。我随手放进包里,这次真的准备随身携带了。
治疗失败,我自然不再逗留。
宋嵩送我到门口,也许诺他会找到更适合我的治疗方法。
走出公寓楼,我下意识抬起手看了下表:零点十六。
之前和郑中庭的事,我就闹了很久。和宋嵩,从聊天到他尝试催眠治疗我,也耗时不少。尽管如此,我还没有一点睡意。
我还惦念周小栀的事。
陆戎在包厢扔下我,应该是去找郑中庭了吧?
我彷徨不定,捏着手机,潜意识不敢去问。我害怕,我听到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林蔓!你这个骗子!你不让我找宋嵩,你为什么大晚上找宋嵩!你现在才出来,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地,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陆萧萧突然蹿出来,炮仗似的噼里啪啦炸开了。
我被她惊得意识回笼,“陆萧萧,你能不能冷静点?”陆萧萧不缠着宋嵩,变成跟踪了?
她一点都不冷静,走到我面前。她踮起脚尖,拽着我的衣领,猎犬似的嗅啊嗅。
特别反感,我推开她,“陆萧萧,你干什么。”
我本就心烦意乱,更没空跟她玩。
“我闻闻,你身上有没有奸情的味道。”她说。
宋嵩还说陆萧萧小,她可不小,什么都知道。
从包里掏出宋嵩给我的药,我说:“我找宋嵩看病,这是药。”
陆萧萧一时气短,皱着娇美的脸蛋,“你说不找宋嵩试试,为什么我不找,他也过得很好?”
我急于脱身,颇是敷衍,“感情的事,你该自己做决断。”
说完,我侧身,擦过陆萧萧,拔腿跑起来。
我现在的生活一团糟,我分不出心来给一个陌生女孩做恋爱指导。
夏夜的风,扑面而来。不是冬日寒风的凛冽,有股子温暖,让我有沉溺其中的冲动。
拦车,我不由自主,抱了陆戎的地址。
司机不知道我心中十绕九弯,按我所说,将我送到陆戎住的地方。我下车后,游魂般走到门卫处。
门卫探出头来,“这位小姐,您找陆戎先生?他不在,您请回吧。”
“噢,谢谢你。”
应完,我很是落魄,往回走了几步。我想等他。
陆戎回来得晚,应该是因为周小栀的事?
还是,夜有风流事?
不管,反正我回去,也睡不着。
坐在石阶上,我双手环抱双膝,将脸埋在膝盖间。
夜风习习,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这是自然的乐章,来得正好,让我浮躁不安的心,渐渐回落。
我坐了很久,以致门卫都出来让我别等,或者进门卫室等。我都拒绝了,我觉得,外面的空气最好。
我的脸在膝盖处细细摩挲,仿佛陆潮生在轻抚我的脸庞。
在我无助时,我第一个想起的,始终是陆潮生。
那个用生命爱过我,又决绝离开我的男人。
我等到梦境和现实不分,肩上突然一重,柔软的碰触覆盖整个后背。出乎意料,我满是淤青的后背,这次没有传来刺痛感。
是西装。
我抬头,迎上陆戎仿佛浩瀚无垠的眸子。
灯光下,他的棱角变得模糊,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了。
我仰着脖子,微酸地,和他对视。
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陆戎不是从外面回来。
所以,他一直在屋子里。
我突然拽住他的手腕,用近乎哀怜的目光看向他,“陆戎,周小栀怎么样了?”
霎那间,好像时间都静止了。
陆戎的神色没变,但他的大手突然覆上我的后脑勺。在我震惊之际,他坐在我身边,将我拥进臂弯里。
陆戎的怀抱,前所未有的温暖。
尤其此刻,我需要这样的温暖,不管这温暖来自谁。
“不要说话。”陆戎似乎是怕我出言不逊,率先说道。
自己的膝盖变成了陆戎的怀抱,我没有不适,蹭了蹭他的手臂,像在撒娇。
此时此刻,我不要多想,不要问他为什么明明在家却装不在,就暂时把他当成陆潮生吧。
当成,死去的陆潮生的灵魂,在这几分钟侵入了陆戎的身体。
我从未那么希望——长夜可以漫漫。
“周小栀受了伤,孩子保住了。”在我将睡未睡之时,陆戎突然开口。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下落了。
这意思是,周小栀没有大碍。
对周小栀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孩子。
仍然依偎着他,我轻轻动唇,“郑中庭呢?还逼周小栀打孩子吗?”
“我不清楚。我和中庭幼年相识,但彼此是保留一些隐秘的。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我并不能得知。”难得,陆戎居然好声好气地跟我说话。
“如果是你呢?”我突然问,“如果你和夏琤琤结婚了,我又怀孕了,你会怎么做?”
“如果有我和夏琤琤结婚的那一天,你应该不再是我的情人了。”
陆戎像是回答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回答。
其实他说什么都不重要,我的脾气,自己决定,自己就会去做。
原本,我从没想过做母亲,但周小栀的纠结、痛不欲生,有点感染我。
“林蔓,今天上午我约走中庭,你去看看周小栀,中午,就去纳允镇吧。”又沉默几分钟,陆戎忽然说。
我像是被点燃的鞭炮,顿时站起,“陆戎,你刚才对我示好,就是为了送走我?”之前陆戎还说时间未定,现在就变成了十多个小时后的事情了。不就是倒了郑中庭一瓶酒吗?
郑中庭还把酒倒进我胸口,还各种羞辱我呢。
怒火中烧的我,拽住他的西装,往他的方向扔。
他从容接住,定定看我:“你要是这么理解,也可以。”
我还能怎么理解?
你可以陆戎,我还奢望把你想好吗?
陆潮生的灵魂,一定从你的身体离开了。
我深呼吸,努力克制我的情绪,“好,陆总,您要我去纳允镇。我一定会去的。我要赶紧回去了,不然怎么赶得及。陆总,打扰您了,您赶紧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步步后退,脚后跟猜到碎石,趔趄了一下。
他当即扶住我,他从站起到奔向我,速度之快,都让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送你回去。”他说道。
推开他的手,我摇头,“陆总,您日理万机,我不敢劳驾。”
转身,我挺直腰杆,一步一稳走。
不就是去纳允镇吗,我不怕!
果然,我不能接受陆戎的好,转瞬就是一重击。
就像,陆戎选择相信我,我却把刀刃刺进他的腹部。
我们之间,谁都不该相信谁的。
琏城算是不夜城了,哪怕凌晨两三点,仍然灯火通明。
我顺利拦到车,很快抵达我和陆潮生的家。
这次,杨玏没有熬夜等我。他可能,在慢慢习惯,我会在别人家里留宿。
我跑到他的房间,接连敲门。
杨玏的警觉性不比我弱,不过两分钟,他的门就打开了。他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神情有些急,“林小姐,出什么事了?”
我反倒觉得,这样的杨玏更让我想亲近。
关于纳允镇的事情,我全都告诉了杨玏,包括郑中庭、周小栀、宋嵩。
我以为杨玏至少会说我几句,但他居然说:“既然去,那就去吧。林小姐,这里的事,你不用担心。蔓生大楼,陆戎本来压着。可能,你回来之后,事情就有转机了。现在陆戎不相信你,你趁机,好好表现。再者,郑中庭现在可能记恨你,你去避避风头也好。”
我实在不懂,我一个人去偏远的纳允镇,能有什么表现。
“宋医生给你的药,你带去吧。”杨玏说道,“纳允镇虽然环境恶劣,但也远离纷争。林小姐,你在那边,就好好静心吧。”
我轻笑,“杨玏,你怕我真的一病不起,才对我温和吗?”
杨玏说:“林小姐,你没病。”
“或许吧。”
杨玏侧过我,走出房门,“林小姐,我帮你收拾东西,帮你查查Z.D集团在纳允镇建的小学。你赶紧去休息吧,过几个小时喊你。”
可能是我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能是因为我心情缘故,总之,我今天看杨玏特别顺眼。
我对着他的背影说:“杨玏,谢谢你。”
杨玏背影一僵,没有回答我,继续往前走。
我的房间,我总觉得还有陆戎的血腥味,我也不爱去睡。既然杨玏去整理了,我就进杨玏的房间,稍作洗漱后,躺在他的床上睡觉。
难得好梦。
杨玏说到做到,一大早他喊我起床。我洗漱完走到餐桌,那上面摆着无比丰盛的早餐。而桌子旁,放着黑色的行李箱。
我不用检查,里面肯定不会缺什么。
陆戎的意思,我看完周小栀,差不多就该去纳允镇。我就没想再回来折腾,吃完早饭,我拎起行李箱就走。
临走前,我对杨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常联系。
扪心自问,我并不想去看周小栀。
我总觉得,昨晚的事,是我搞砸的。
不过,以郑中庭对周小栀怀孕这事的满不在乎,事情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她始终是帮我挡了个酒瓶子,那酒瓶砸向我,我指不定要破相,或者更惨烈。
我一出门,就看到赵之平,他给了我飞机票,同时把周小栀的病房信息都告诉我。
陆戎,应该是引开郑中庭了吧。
冷冷一笑,我跟赵之平说了声再见,赶去医院。
我看了眼机票,正好是中午十二点,时间挺紧迫的。我应该,跟周小栀说不了几句话。
倏忽之间,我希望,这次在纳允镇,我可以待久一点。
我好像,真的累了。
坐在出租车上,我恍恍惚惚,看着渐行渐远的熟悉景观。那个瞬间,我好像回到了刚得知陆潮生死讯,被杨玏载回家的情景。
时间真是指间沙,留都留不住。
陆潮生,我真的尽力了。
我这次去纳允镇,是迫不得已。你放心,我就歇一歇,我要为你做到的事,一件都不会少。
“小姐,到了。”
司机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收敛情绪,付钱下车。
我找到赵之平说的病房,将行李箱放在病房门口。我不想跟周小栀解释太多,比如我为什么去纳允镇。我也怕她哭哭啼啼,我会心烦。
“小蔓,你来了?”我拐过弯,看到坐在病床上的周小栀。
她在病中,素颜朝天,唇色、脸色皆是苍白。
我走近病床,坐在椅子上,面向她,“你还好?”
她摇摇头,“我没事,我就背上破皮了,宝宝没事。医生说,宝宝没事。”
说这话时,她有些哽咽。
我回:“那就好。”
她伸出,拉住我的手,我自然看见她手背上有几个红点。估计是,她血管太细,输液不好扎针弄的。
真是个脆弱的姑娘啊。
我感慨:她这样,到底是怎么顶着郑中庭情人的名号活下来的?
“小蔓,中庭没有表态,但是他让我好好养伤,没说打掉孩子。”周小栀怯怯道,“我醒过来,中庭一直对我挺好的。小蔓,不管怎么样,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
“嗯,你会有后福的。”我回。
郑中庭估计得受刺激一段时间。
但如果郑中庭要维持他的婚姻,周小栀始终难逃被牺牲的命运。
不过这次受伤换得郑中庭态度的缓和,对周小栀来说,是件好事吧。
我突然发现,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已是自身难保。
“周小栀,你好好休息,我就走了。”
她流露不舍,“啊?小蔓,你不多陪陪我?你跟我一起吃午饭吧,我们聚聚?”
确实快到饭点了。
但我可能没时间跟她吃饭,周小栀所在的医院,离机场有段距离。我要提前去,我不想再出什么岔子了。
本来我特别抗拒去纳允镇,睡一觉之后,我突然好像接受这件事了。
“小栀,我要工作。”
我放软语气,像哄小孩子似的。她明明是孕妇,还是显得年纪小。
我却不能有我这个年纪该有的做派。
原本我憎恨的纳允镇,似乎成了我假象中的逃亡地。
“好的。”周小栀好像是受了伤,“小蔓,你走吧。”
我笑,扯了谎,“小栀,我过几天来看你。”
我现在理解为什么,陆戎告诉我让我去纳允镇之前,对我这么温柔。就像现在我会离开周小栀一段时间,我却选择许诺她过几天去看她。
原来,我和陆戎,是一类人。
离开医院,我拦车,赶到机场,走程序。
还要等半个小时,百无聊赖之中,我打给陆戎。
“陆总,我正在机场。”我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您可以让郑中庭回去了。”
“他已经回去了。”陆戎回。
一时间,我找不到接下去的话了。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沉默,隔着遥远的距离。
“陆戎。”我突然喊他。
“我在。”他说。
我试探性地问,“我回来之后,这里会有变化吗?”
他说:“你还欠我债,这永远不会变。”
言下之意,我这次乖乖去纳允镇,他至少不会撕毁和我签的合同。不管我们之间的信任消失得如何干净,我还有机会替陆潮生还债。
我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不,是代替陆潮生,东山再起。
“陆戎,那我走了。”
“嗯。”
最后的最后,他想说的,不过一个字。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
挂断电话后,我快要登机了。我起身,看向机场来来往往的人群。我有点眷恋。这种感觉,好像我当初被陆潮生逼着离开琏城去乐城。
这一次的纳允镇,比乐城远了好几倍。
不再惆怅,我回过头,走去登机。
需要排队,我的前面有长长的队伍。
“林蔓!”我正意兴阑珊,突然听到有人喊我。
那呼喊,如此迫切,仿佛他深爱着我。
我回身,看到了那个,急匆匆向我跑来的——萧鸾。
那张相似的脸,总让我希望,萧鸾可以变成陆潮生。
不想耽误我身后的人,我走出队伍,走向萧鸾,“你有什么事?”自他上次答应我后,他第一次主动找我。
杨玏告诉我因果,我也不好去逼萧鸾。
萧鸾仓皇接下萧氏这个重担,麻烦事肯定不少。我要是屡屡拿蔓生大楼的项目逼他,肯定会引起他的反感。
因此,我没有找过他。
这回我走,他怎么知道的?
他又何必,这么急急地赶来送我?
萧鸾平稳呼吸,朝我露出温暖的笑容,“林蔓,我从杨玏口中知道你要去纳允镇,归期未定。我想着,总要来看看你。”
原来是杨玏,我当下了然。
或者,这是杨玏的计策?
“好的,谢谢萧总记得我。”我生疏且客套。
萧鸾探手,理了理我鬓角的发。他这动作,这神情,太像陆潮生,以致我当下,发了怔。我本想对他冷淡,却呆愣在原地。
他本来就和陆潮生长得很像,再动作、神态像,让毫无防备的我,猝然意乱情迷。
“等你回来,我投资你的项目。”在我意识恢复时,他的唇贴在我耳廓,对我许下这个诺言。
他的气息,扑洒在我耳廓,痒痒的。我受不住,轻轻颤抖。
但这些,都不如好消息本身!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消息!
当下,我伸手抱住萧鸾,“谢谢你!”
我抱得很紧很迫切,全身都被由衷的喜悦感染着。
他回抱我,不是热烈的,仅仅是搭在我的后腰。
抱了一下,我退开,含笑看他,“萧鸾,君子一言?”
他说:“驷马难追。”
“萧鸾,谢谢你带给我这个好消息。”我态度明显热忱起来,“我去登机了。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他说:“好,我等你。”
其意绻绻。
我控制我自己,不再乱想,转身要去排队。
转了四十五度角,我再也动弹不了,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与我隔了两米不到相望的,居然是……陆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