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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清风终于办理完成了调动手续,仿佛是天意使然,居然碰巧赶上了这样一个吉利的日子离开海滨市。
凌晨四点,他上好的闹钟响了,他起床,洗脸,刷牙,收拾好被褥,又下了一碗热面,慢慢地吃完。连续几天来不停歇的酒席宴请把自己的身体透支到弱不禁风,面刚吃完,浑身出了一身大汗。
待身上的汗水稍稍干了些,清风起身,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出门前清风犹豫了一下,又走回屋里,把门上的钥匙放回桌上。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住了三年的这间宿舍,有些不舍,又有些轻松,清风轻轻关了灯,带上门,提着沉重的行李箱下楼。
春天还没有来,冬天还没有去,现在是凌晨五点钟左右。清风一边孤独地拖着箱子行走,一边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刚刚结束的那场酒席。
昨晚跟科里的同志们喝了最后一场辞行酒。之所以说是最后一场,是因为之前他已经与科长、李长清、张林等分别喝过几次了,这最后的一次,由孙科长出面张罗,也算是代表局里的一个仪式吧。
来喝酒的除了工程部的五个人,还有财务、行政、后勤的几个兄弟。十几个人在渤海十路的一个平房酒店里从晚上六点喝到九点。那个时候酒店的大房间里通常都有卡拉Ok,还有陪酒的小妹,边喝边唱,快到十点时,已经喝倒了三两个,其它的兄弟们有的还在扯着嗓子吼歌,有的已经悄无声息在沙发上睡了,科长一如既往抱着陪酒的小妹跳舞。
十点多钟,众人四散回家,清风记得自己已经喝得有个七八分醉,正打算步行回去宿舍,却被科长叫住,示意他略等,有话要跟他说。
清风努力支撑着越来越重的脑袋,等科长嘻嘻哈哈地送走众人,又热情地跟陪酒小妹拥抱告别。末了,科长回到清风身边,说:“走吧,我陪你走一会儿。”
两人走在寒夜中的马路上,路灯昏暗如同睡了。清风发现走在身边的科长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神清气爽,完全不是酒桌上那个人的样子。
“小子!”科长开口,清风却发现他的目光中有荧光闪动。
“我是真舍不得你走啊!”科长语气真诚,似乎有些动情。
“你们这几个孩子,个个都是好样儿的,在这个单位里混着,可惜了!”清风心下想着,你在这里混了十几年了,也是可惜了。
“到了天京,好好混,混出个人样儿来,给大家看看,也不枉你我师徒一场。”清风心中一动,科长毕竟是过来人,一下子就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想当年,我也不比你差,你信不信?”科长一边走,一边说,一边侧脸看着清风,忽然自嘲地笑笑,笑中含着苦涩。
“可惜啊,一恍几十年,还没明白过来,就老了。。。”一声叹息。
此后无言,两人安静走在路上,听鞋子踏着路面的清脆声音。
清风突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开口:“科长,那个,上次的事,不怪我吧?”
“上次?什么事?”科长侧脸,看着清风,清风不知道他是不是装糊涂。
“上次顶撞你的事,孙副局长搬家那天。”清风回答。
“嗨!那还是算是个事儿?我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你倒记着了,没事儿,在我眼里,你们还都是孩子,跟我女儿也差不到几岁去嘛。”科长大笑着,清风看得出那是刻意为自己开脱,心中不由得更中感激,觉得自己实在是不懂事,反而更加后悔不已。
两人继续走着,一路来到宿舍楼下,科长告辞,临行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表来,抓过清风的手,强行塞进手里。清风自然不收,两人礼让之时,科长假装生气,说道:“看不起你这个老科长?如果看得起,什么也别说,收下!”
清风只好收下,科长又重重地握了握清风的手。忽然就大手一挥,蓦然转身。
“走了!”边走边高声说道。
“走吧!”像是说给清风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清风有些不解地望着科长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中生出无限的迷茫与疑惑。科长说他在清风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青时的影子?而清风又懵懂地感觉到,自己在科长的渐行渐远的身上却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
思绪收回,清风还是一个人走在清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现在是早上五点半,冬夜正从沉睡中醒来,它呼出的寒冷气息,冷冷地拍打着早起行人的脸。
拉杆箱的轮子压在路面上,发出隆隆的轰响,在寂静、稀薄的夜色中听起来格外分明。昏黄的灯光一如昨夜,睡眼惺忪,把清风的影子一会儿压短,一会儿拖长。不知谁家的狗莫名地叫起来,清风能感觉到那畜生阴毒的目光。
走了,就这么走了。在所有的人们沉睡未醒的时候,在被所有人遗忘的梦里,走吧,快些走吧。
再见了,海滨,再见了,我所有的过往。
来了,天京,我来了,我叫清风。
走过人民公园的那片树丛时,东方的天空开始显出第一缕晨光。
一声清越悠长的鸟鸣声突然划破寂静清冷的夜色,在冬夜的黑暗和黎明的微光之间,清风看见一道金色的影子闪电般冲出树丛,直直掠向高远的天空。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