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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里,清风每隔一天都去一趟医院,沟通一下治疗的进展,关心一下伤者的困难,补交一下住院费用。其间有一天,又安排了一辆车子,带着女人去了市里的眼科医院,做了一次详细的眼科检查。
检查的结论不好,一只眼睛失明了,好在眼球没有明显的萎缩变形,暂时倒是不用进行义眼替代。另一只眼睛的视力也有所下降,清风猜想可能是心理作用的结果吧,毕竟前后两次是两家医院做的视力检查,没有多少可比性。
骨伤还需要长时间的住院治疗,伤者一时半会儿没有出院的打算,清风也明白,在经济赔偿没有谈妥之前,伤者是不可能出院的。
于是清风开始查阅相关的伤残鉴定、伤残等级、赔偿计算、诉讼程序等等的知识或者信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需要做足准备,打一场持久的经济赔偿的谈判战。但是对于出院之事,清风虽然看着每天的医药费流水一般支出,却也不主动提议,只等对方的态度。
果然,到了住院两个月后,女人给清风打来了电话,提议近期出院,但在出院之前,约清风把经济赔偿的事情谈妥。
接到电话后,清风组织两位副手开了个会,讨论如何处理接下来的赔偿方案。冯平的态度看似无所谓,实则气人的很,只说按照法律法规处理就好,不要让人家讹诈了就行。徐长明倒是替清风着想,也明白清风的想法,就说只要能花钱摆平,就是好事,不在乎那点钱。
清风大体上说了一下自己的盘算:一是要进行伤残的鉴定,这是所有赔偿的基础;二是要充分利用好保险公司的赔偿,尽可能多争取一些费用;三是要理解体谅人家的难处,不能一味压低赔偿的额度,那样做不地道,也不利于事情的平息;四是要赵飞承担一部分费用,但要考虑到实际情况,不能让他全部承担;五是在做这件事情时,要充分考虑到其它员工的看法。
徐长明表示同意,冯平只说了一句:你看着弄吧。
会议散了,清风又把自己的方案详细地考虑了一天,这才次日去了医院。
徐姐的孩子不在,只有老伴儿陪在床前。清风问陪护呢?
“我已经好些了,陪护那里,一个月花那么多钱,也是浪费,我让老伴给辞了,这些天都是老伴和孩子在照顾我呢。老伴请了两个月的假,工资都快要停了。。。”女人说道。
“你倒是替我着想,净给我省钱了,也难为了老张。”清风客气地感谢,又补充上一句:“张大哥的误工费,我们都算进去,这个我记着了。”
“我们也不是图你们钱的人,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健康的身体,一百万?让你弄成我这个样子?谁肯?”女人说道,清风心中一惊,这个一百万听着是个说笑的话,其实另有深意,算是一种试探。
清风点头,说是呀,健康的身体,多少钱也不换。
女人的眼睛虽然视力已经没有了,但看上去倒还像是正常人一般,能够转动,眼中也有丰富的表情。清风看她眼中闪着犹疑不定的神情,便下了决心:由自己开口好了。这谈话的主动权是必须要掌握的,她不主动,自己就先主动一下,看看她的反应再说。
“有关赔偿的问题,我已经开会讨论过了,我的原则有三条,说给您听一下:第一,我们是公司,您是个人,在处理这件事情上,我们要充分理解您这边的痛苦,能够多赔偿一些的,我会努力替您争取。”清风说完,看看徐姐,脸上表情还算和气。
“第二个原则,您也知道,我们是国有企业,凡事都要讲程序,守规矩,支出一分钱,也要有个说法,有个文件。所以,我们之间的赔偿,必须要在伤残鉴定结论的基础上,当然,这个结论,我们可以放松一些,我代表企业表个态,让鉴定的机构放心,能定三级的,不定四级,对吧。”清风说完,又看徐姐的脸色,已经有点不高兴了。
“第三个原则,就是要按照法律的程序,走诉讼。由法院里来判,法院判多少,我们支付多少,法院的文件,也是我们支付赔偿的依据。。。”
清风的话还没有讲完,徐姐就已经有些急了。清风判断,徐姐一定是之前已经找明白人问过了,如果按法律法规走,是赔不了多少钱的。所以,一听清风把自己往正规程序上引,就有些急了。
“你净说规矩了,可感情是规矩能赔得了的吗?我这些日子里边睡觉都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一片血,一闭眼就做噩梦,神经都快要崩溃了,这个怎么赔?我们是普通老百姓,打官司,哪里打得过你们大企业?”说着,又哭了起来。
清风听着,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不是好打的,明白徐姐这是成心在往非正规的处理方案上引,给自己在感情上施加影响。清风想想,这一家人也着实不容易,之前的沟通中,清风也已经清楚了这是贫苦的一家人,孩子说是要结婚,其实连房子都买不起。
“徐姐,您说得也有道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愿意摊上,摊上了,就是自己倒霉。但是,我们也不想摊上这样的事情,不是吗?我们也是这场事故的受害者,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对吧?所以,我们还是要各自为对方着想一下,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一个可行的方案才好。你想要五十万,可公司也不是我家的,我只是一个打工的,我有心去办,可也没有力量不是吗?”清风说道,他刻意强调了事故只是一场意外,不是故意的伤害,又看似不经意地说出了五十万这个上限,也算是一次试探。
“那你说怎么办?我们的痛苦就是应该受的吗?换了你,你会怎么想?”徐姐有些生气地说。
清风偷眼看看一旁的张哥,他一脸木然地站着,脸上看不出什么内容来。
“这样吧,徐姐。”清风又开口说:“我们先去做鉴定,鉴定结果一出来,我们就谈赔偿金额的事。我在后面会把握这几个原则来处理:一,鉴定从宽;二,诉讼上只走调解程序,也就是说,我们上法庭之前先商量,双方协商好了一个数额,跟法官说,按调解程序走,只要我们两家没意见,说出一个数额,人家当然会出调解书,不会按程序判,也就不存在你担心的判得太少的问题了。对于我来说,那个调解书,也就是个依据,可以跟上面交待了。你看可好?”清风看看局势难下,便把底牌亮给了徐姐。
“那也要提前商量好数额才好呀!”徐姐略微放心,但仍不轻易放过清风。
“那是自然,等伤残鉴定完了,我们再商量一次。”清风干脆地说,语气中并没有再留多少纠缠下去的余地。
“那只能先这样了。”徐姐说道。
之后大家又商量了出院的事情。清风已经请教过医生,如果不办理出院手续,鉴定是不能进行的。徐姐似乎也明白这个程序上的事情,也不再坚持,商定了一个出院的时间,清风答应那天派车来接她出院。
又说了一些话,气氛渐渐缓和,后面徐姐又跟清风说了一些孩子工作之类的事情,似乎有意思麻烦清风帮孩子换个工作。清风便把自己公司的情况跟徐姐详细说了,员工天天都是在工地上,还要长期出差,实在不是这个年龄的孩子适合的工作。见徐姐也主动放弃了,清风便告辞出来。
头发花白的老张送清风出来,清风看着他的满头白发,一脸忠厚的样子,忽然就心中一热,暗地里对自己说:要善待这一家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