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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彩眉头一皱,若不是唐明瑶提及,她并不想说起此事,本来大江氏辞世之前,她去找过慕容锦,索要赵碧儿砸坏铺子的四千两银子,可当时慕容锦明明将她婉拒了。
熟料大江氏离世后的第三天,铺子里的颂琴便来传话,说是赵小姐让人送了四千两银子过来,她本还觉得是赵碧儿突然悔过,可一想这银子的数量,正好是她与慕容锦说的四千两,一寻思,便觉得必然是慕容锦出面,此事才得以解决。
而后见事情已结束,她才将事情始末告诉了唐明瑶,唐明瑶自是火急火燎的气了半天,如不是大江氏还在大孝之中,恐怕又是一番吵架斗嘴的事,好在事情过了这么久,几人都已冷静下来。
此时听她又说起慕容锦从中帮忙一事,方想起还没时间答谢,又有怀中那枚烫手的玉佩,这么久并未归还,如今倒像是她欠了他什么似的。
便道:“许是看在姐夫的面子上也未可知。”又或者,他只是想顺当的拿回那枚玉佩吧,因着这枚玉佩太过金贵,她都不敢让人代为送还,想必,慕容锦也是知道的,便先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再讨要回去,便顺理成章了许多。
本还想着这几日找时间将玉佩送到贤王府,可转念一想,七夕的皇家乞巧宴,已即将临近,便也没有再过多心急……
七月初的天,又连落了两日的雨,临到了七夕的这一日,更显得烈日当空,万里无云,四处都冒着热气。
曲阳湖边,原本还绿意盎然、颇为凉爽的环湖景观,此时如同被卯日星君喝干了水分,连隐蔽在树荫里的知了,似乎也干哑了嗓子,闹哄哄嘈杂的连成一片,叫的好不热闹。
此时午时方过,从官道下来,连至码头的地方,都已经用黑色的薄纱挑起,形成了一道遮阳的走廊,从廊下远远望去,曲阳湖宽广的湖面,似乎蒸腾出一片片热气,而码头处,早已停泊着数艘长约五丈,高两层的画舫,画舫上,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两座四角亭陈列于画舫顶层,画舫尾端,高高翘起的船尾,似乎一条鲤鱼摆尾,独留一片宽绰的空地,可供游人临水观景。
下层船身以龙柱相接,柱子上,盘龙和祥云一层扣着一层,层层错落有致,雕刻精细到盘龙身上的每一个鳞片都细细可数,两侧花窗上,黄色的轻纱随风而动,透出隐隐的凉意和萦绕的香气。
晚宴设在湖内一个小岛之上,此时还为时尚早。
曲阳湖沿岸十里荷花,正是花开赏花之季,宫里通告,到的早的,可以乘坐画舫于湖中观景。于是午时之后,已经有不少官家马车从官道驶下,待递交了参宴的帖子,便有接待的宫女将人领了,先行上了临近岸边的画舫。只服侍的丫鬟和婆子未能上去,只在岸边的凉亭里歇脚,凉亭里也同样安排了瓜果点心,数量上比画舫上还多出数倍。
因着天气炎热,出行的官家小姐刚好穿的比较透薄,大明朝民风开放,对于女子,并不要求裹的严严实实,可以露出脖子和手腕,另外酥胸半露,只要不是太过招摇,也是可以穿出门的。
随着一名身姿婀娜、面容端庄、身着丁香色撒花长裙、外罩宫缎素雪衫子的宽额大眼少女步上画舫,画舫中已经早到的七八名各色少女忙齐齐叫道:“江小姐来了!”
那少女羞涩一笑,声音如黄莺婉转低鸣:“我还以为我来的早,不想还有人比我更挂念曲阳湖的十里荷花。”
“我就说呢,比起爱花,谁能抵得过江府的映月小姐,没成想今天你落了后。”
几人纷纷捂嘴浅笑,江映月面上依旧一派端庄,四下看了一圈,见几人穿着虽然薄些,但应是都知道今日宴席的规格,并未出现酥胸半露的情形,低头掩过眸中的一抹亮色,便坐在一侧。
画舫置于水中,内陈数个盛满冰块的冰鉴,丝丝凉意从冰鉴细孔中冒出,使得画舫比外面凉快不少,几人闲聊几句,一雪青色衣着的程姓少女道:“江小姐,听说你姑母府上今日也有两位小姐参加乞巧宴,不知她们何时到?”那程小姐边插了块冰镇果子边含笑看着江映月。
江映月咯咯笑了两声,今日来的这些官家小姐,若说此前花宴茶宴图的是一个交际,今日这些人,可都成了十足的竞争对手,此刻刻意问起那两个孪生表妹,怕不止八卦那么简单,可又不能显得太生疏,否则传出去,说她嫡出姑母刚走,和庶出姑母便不亲厚了,便笑道:“我那两个妹妹可是妙人,待会程小姐见了自会知道。”
如此一语双关,那程小姐一听,又道:“江小姐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再妙也不及江小姐您。”
听比恭维,江映月无甚多的表情,她宁愿别人夸她第一才女来的实在些,便皮笑肉不笑道:“谢谢程小姐夸奖!”忙一转话锋又道:“来前听父亲说,肃王近日回京了,今日许能见到,传闻肃王极爱舞艺,也不知今日哪位舞艺卓越,许能得肃王爷青眼!”
众人面面相觑,大皇子肃王封地远在巴蜀,此次回京,怕是因着正妃离世已满三年,才来参与乞巧宴,如此,这次给诸位皇子暗中选妃纳妾一事更加明显了。
那善舞的程姓小姐面上一红,肃王虽是成帝潜龙时与一位丫鬟所生,但因着是成帝第一个儿子,道也对他得起,十岁封王,便有了封地,人又风流倜傥,颇为多情,与旧王妃伉俪情深,让人艳羡。倘若没被其他皇子选上,跟了肃王,也是修来的福气……
众人又乱接了几句,便噤了声,江映月心满意足一笑,从花窗朝外看去。
此时湖面波光粼粼,水面上如洒了一层碎金,近看码头上,两道盈盈袅袅的身影正跟着接引的宫女姗姗而来,当先一人身着象牙白的浅色点花襦群,上着松花色薄锦飞蝶衫子,而后跟着的,衣裳款式相同,只上下装颜色对换了下,内着松花色点花襦群,上着象牙白薄锦飞蝶衫子。二人均是长发及腰,在顶上挽着一对蝶翼髻与衣裳的飞蝶做呼应,发间别的珠花尽是粉绿二色,与一身清雅的服饰相得益彰。
二人一步步走来,远观之如两朵初春园子里初放的芽苞,正等着春风一吹,便展枝吐蕊。
近看之,二人秀雅绝俗的脸面,均是一副冷漠之姿,仿若拒人千里之外,却又透着一股轻灵之气。
江映月才为二人因着大江氏离世不久,没有穿着艳丽的颜色稍稍宽慰,却在一道“那两个女孩真美!”的一声轻咛中微微皱了眉头。
在众女因着明彩与唐明珠的到来在岸边画舫里感叹之时,离码头稍微有些距离,此时置于临岸绿荫里的一艘画舫上,一道慵懒的声音道:“七弟、可知那两人是谁?”
“怎么?大哥要梅开二度了?”慕容博转头冲慕容珮揶揄一笑。
慕容珮耸眉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那二人气质,或许配的上七弟……”
“是么?她们是昔日荣国公府的,可惜她们父亲如今才四品官员。”慕容博一双看似轻佻的龙目中一丝耐人寻味的光稍纵即逝,脑子却在想,唐明珠?那两张一样的脸中谁才是唐明珠?
想起那仅有的两次照面,虽然那丫头看似那么讨厌他,他也并未觉得还未成年的她多么出众,可总觉得似乎那丫头与其他少女有些不一样。
也许……仅仅是她并不是那些对他投怀送抱中的一员。
“那便可惜了……”
“可惜?”
“以七弟如今局势,非二品及以上大员,选妃之事怕是难以定夺。”慕容珮边啜了口茶,边翘起双腿在一张椅子上,神情甚为恣意潇洒。
慕容博转头看他,笑道:“大哥,说起此事……今日这么多千金小姐,不知太子哥哥会看上谁?”
慕容珮抖动的双脚一停,勾起嘴角笑道:“怎么?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只是宴上怕是看不到这出好戏了,你知今日这些人没有帖子一概不许入内,我选的那人……嘿嘿……你便安心等着就是。”
二人相视一笑,又朝外看去。
此时站在码头的明彩与唐明珠道:“刚刚那小宫女说了,这艘画舫是为观光荷花的小姐所准备的,我并不想去看,姐姐定要我上去做什么?我去旁边一艘!”
“妹妹没听见要凑齐二十人再出行么?倘若正凑了十九,那少的一个迟迟不来怎么办?”唐明珠明面上找了这个借口,实则知晓中途慕容博会上船,她担心如同前世一样,慕容博对她分外殷勤,当下便极力劝明彩上船,却不知明彩此刻心里,最不想的的便是与这些闺阁千金在一起,她要的不过一片清净,谁也不欠、谁也不惹,如果不是老夫人说今日不得不来,她是万万不想出行的。
而且听唐明珠牵强附会的说辞,想到二人近日的不和,一定是她不知又动了什么心思,便道:“那姐姐再等等就是,我便不陪了!”
说罢也不顾唐明珠眼中扔过来的冰刀,便要朝另一艘画舫走去。
却在此时,一道尖利清脆的声音从黑纱廊下响起:“要我说京城无限小、还是狭路相逢好呢?两位唐小姐,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