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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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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数日,时节已快到春节,辽人却依然没有移走营帐的意思,决云有些担心的问了几句,那边也只是回报说耶律赫图想要在正月十分开马市,顺带着与汉人一起热闹热闹。决云虽有些担心,可如今摄政王与萧挽笙都在这里,想必耶律赫图就是想要动手,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是流州城回归的第一个春节,春节象征着团圆完满,也对汉人有着重要意义,傅从谨特意吩咐决云取了银钱盘缠,让他将这些分发给久在塞外的汉人,准许他们回中原探亲,同时,辽人也要求不再戒严,好让他们回流州城探望亲人,一时间大家喜气洋洋,都期待着迎来这个节日。

    傅从谨对待决云很是和善,似乎真有培养他的深意,裴极卿虽不知道为何,却也觉得这不是件坏事。诸如犒赏兵士,分发救济等等好事,傅从谨都有意吩咐决云去做,这些傅允致都看在眼里,但他虽然面上有些藏不住的不满,口中却什么都没说。

    腊月三十的晚上,流州官府一片热闹,夏承希特意从锦州送来几个厨子,为他们做了好多塞外特有的名菜,傅从谨坐在首位,邀请了诸位武将同决云一起赴宴。

    官府中没什么丫鬟下人,厨房中忙成一锅粥,裴极卿也跑去里面,帮着厨子弄些东西,他见到厨子做的都是辛辣油腻的牛羊肉,觉得应该加一些清甜开胃的东西,正巧这几日决云上火,他突然想到那日自己为决云做的蜜饯冻糕,于是取了些蜜渍山楂和草原中特有的酸果,做了一碟子冻糕放在食盒里,打算等酒席散后给决云吃。

    就在他装盘时,厨子又弄了一堆菜出来,让他帮忙送进花厅布菜,裴极卿便挎着篮子,端着一盆刚刚烧好的华子鱼汤进去,他笑嘻嘻将鱼汤放在桌上,道:“这华子鱼是草原湖里特有的,凿开冰才捕得到,肉质再鲜美不过,各位尝尝。”

    傅从谨微微一笑,身旁侍女立刻帮他夹了一些放在碗中,傅从谨轻轻喝了半勺鱼汤,道:“这鱼果然很鲜美,大家都尝尝,不必这么客气。”

    摄政王动了筷子,其他人也便跟着盛了汤来喝,萧挽笙却喝了口酒,道:“裴公子手里拿了什么,都不给我们端上来?”

    “裴公子?”裴极卿正要解释,傅从谨已开口,他脸上一贯的微笑稍稍敛去,道:“你不是……姓容?”

    “他是姓容,可是被我看上了,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改了名字。”萧挽笙一脸醉醺醺,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居然直接拉着裴极卿坐在他腿上,接着道:“王爷你不知道,容廷是个死脑筋,他儿子就是看上属下,也得改个名字才能嫁过来呀,容公子母家姓裴,他为了嫁给属下,特意改了娘家的名字!”

    萧挽笙话音未落,四下已传来一片笑声,决云虽知道他有意开玩笑,却还是立刻将裴极卿拖过身边,他小脸红红,似乎也被灌了不少酒。

    “哎呦,你小子又吃醋,来来来郎大人。”萧挽笙伸手揽过决云,低声不知说了什么,决云脸色一红,道:“别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八道,这样,你再喝杯酒,我就不调戏他了。”萧挽笙举起酒壶,直接倒进决云面前的碗里,道:“来来,感情深,大碗装,我送你俩入洞房。”

    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决云举起大碗,竟真的“咕嘟咕嘟”都灌了下去,他喝完酒,直接将碗反扣过来,萧挽笙立刻鼓掌叫好。

    “侯爷说得对,那裴公子,今日是个好日子,你做了什么好东西,可不要吃独食。”

    周围一阵哄笑,傅从谨却轻声开口,他似乎也拗不过在座诸人,所以喝了些酒,脸上泛起些许醉意。

    “不过是些甜品,给各位大人醒酒。”裴极卿将食盒放在桌上,端出刚刚做好的冻糕,道:“这冻糕酸甜可口,可以解腻。”

    “我们还没喝完呢,不必醒酒。”萧挽笙又顺手给决云倒酒,似乎有意要看决云能喝多少,决云也像跟他赌气一般一碗一碗灌着酒,直到裴极卿悄悄在身后推他,小孩才将酒碗放下。

    大家又喝了一轮,酒席上杯盘狼藉,这时折雨进来,似乎有些事情要讲,傅从谨便随着他走了出去。

    摄政王一走,宴席也就散了,决云喝的晕晕乎乎,整个人粘在裴极卿身上,裴极卿抱不动他,萧挽笙便过来帮忙,将决云抗进屋里。

    “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可别这么看我。”萧挽笙把决云放在床上,扭头对裴极卿道:“我怕摄政王因为你改叫‘裴七’,想起了裴极卿的事情,又怀疑起我们。”

    “那可多谢侯爷了。”裴极卿白了他一眼,道:“给小孩灌了这么多酒,他才多大啊,喝……”

    裴极卿说到一半,忽然明白了萧挽笙所说的“裴极卿的事情”,今天是腊月三十,明天就是正月,就是在这个万家灯火瞳瞳的好日子里,他裴极卿被傅从谨灌下了一杯毒酒,成了一位史书上让人愤恨的佞臣。

    他在死之前的坦然,必定让摄政王心怀疑惑不得释怀,小皇子生的几率虽然很小,可天子剑流落不见,他这个摄政王做了五年,想必也日日如坐针毡吧,自己造反起家,又要防着别人造反,实在是很可笑。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觉得老子有理。”萧挽笙拍拍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酒壶,道:“其实我也挺佩服你的,原来觉得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是废物,上赶着给我玩乐还嫌话多,可你费了那么多力气救人出来,又敢陪着他来这些苦兮兮的破地方,原来容公子长的娇滴滴,却是个真男人……老子不过是个爱钱爱权的人,看你这样,倒是真觉得古时候那些忠君爱国的故事都是真事了,那太上皇就那么好,值得你这样?”

    “谢谢侯爷夸奖,我也是个爱钱爱权的人,真男人爱钱爱权有什么错?”裴极卿笑着接过酒杯,回头望了一眼趴在床上打呼的决云,道:“知遇之恩,不得不报。”

    萧挽笙的神情有了些变化,裴极卿连忙道:“当然了,我没有讽刺侯爷的意思,摄政王已经掌握大权,就是知遇之恩,您也该报答完了……”

    “行了行了。”萧挽笙没耐烦的站起来,指指床边,道:“我走了,伺候你的郎大人吧,那小子醒了,还在那里装睡,偷着看老子有没有占你便宜。”

    萧挽笙会武功,当然能听出决云已醒,裴极卿笑着坐在他身边,拍拍他的屁股,道:“林贺也不知道去哪了,唐唯也没来,你倒是和一群大人喝上了。这怎么还学会装睡了,臭烘烘的,是不是想躲过洗脸洗脚?”

    “裴叔叔,我问你个问题,你可要真心实意的回答我。”决云还闭着,却立刻起身缠在他身上,胡搅蛮缠道:“你刚才说,救我就是为了报答我爹是不是,那如果等我长大,你是不是就要走了?那我下次打仗就变成残废,你一辈子养着我吧!”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醉话!”裴极卿的笑容登时消失,他狠狠在决云屁股上打了两下,道:“别跟我开这种玩笑,听到没有!啊?”

    决云却没有说话,裴极卿又打了他几下,觉得自己手疼了这小子都不会皮痒,于是准备起身去找个工具,决云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委屈道:“你不要走,我都打我了还不行嘛!”

    裴极卿扒不开他紧紧扣着的手,只好叹了口气坐下来,道:“决云,我没有真的想打你,你每次跑出去,我都担惊受怕的,今天我知道你喝醉了,咱们先睡觉吧,好不好。”

    决云没有松开他,而是搂着他一起躺下,裴极卿知道决云喝醉了,也没有再说什么。小孩使劲往他怀里钻,仿佛又变成昔日那个担惊受怕的孩子,他从小被丢在行宫,后来母亲又死了,喝醉了之后说那样的话,想必也是怕自己离开吧。

    他只好伸手抚摸决云的背,抚慰道:“乖宝宝,我哪都不去,你长大了我也会陪着,咱们快睡觉吧,别说傻话了。”

    “你不陪着我,我一定把你抓回来!”决云低声道:“裴叔叔,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不因为我爹,不因为我是皇子……”

    裴极卿摸摸他的后脑,为他解开发髻,喃喃道:“傻小子,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毛都没长齐吧。”

    决云呆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

    “我喜欢你。”裴极卿望着他呆呆的样子,立刻道:“喜欢你喜欢的不行了,快睡觉吧。”

    决云听到这话,仿佛安心一般闭上眼睛,慢慢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他的手还放在裴极卿身上,却没有刚刚那么大力气,似乎真的睡着了。裴极卿拿开决云的手,用湿毛巾为他仔细擦了脸和手脚,又将他身上那些重重叠叠的衣服除去,把人塞进被子里。

    裴极卿抱着衣服起身,在那堆温热的东西里摸到什么的东西,他好奇的伸进手去,那东西似乎是个丝绸做的小袋子,怪不得小孩不喜欢抚月,原来他早就不知道认识了哪个小姑娘,还收下了人家的小香包呀。

    裴极卿本不想看决云的*,可是他实在好奇,还是忍不住掏出了那个香包打开,可香包里装着的居然不是小姑娘送的定情信物,而是自己送的那个腰佩。

    腰佩温润精致,上面的“平安”二字清晰可见,裴极卿将腰佩放回香包,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丝窃喜,原来决云还没有喜欢的小姑娘。他望着那个香包,不由得想了很多东西,脑海中也出现了决云长大后英俊挺拔的样子。这孩子从小住在偏远行宫,父母又突然遭遇变故,难免会像个没有家的小狗一样粘着人,等他长大以后,指不定还会嫌弃自己这个老头子。

    决云偷偷睁开眼睛,望着烛光下裴极卿温柔莞尔的侧脸,经不住狡黠一笑。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一片明亮,裴极卿推开窗户望去,正看到硕大烟花在城内炸开,烟花如金雨般不断落下,将黑夜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裴极卿从未见过这样绚丽的烟花,他回过头,想将决云叫起来,一个士兵却火急火燎推门进来,道:“郎大人,出事了,摄政王叫您过去!”

    “怎么了?”决云已经起身,望着窗外皱眉道:“难道这烟花有问题?”

    “是。”那士兵点头,额头冒出一层冷汗,道:“虽然没有人攻城,可摄政王说,的确没人安排这场烟花,烟花价格昂贵,也不是普通人家买的起的。”

    “别急。”决云为自己穿上靴子,道:“我随你去见他。”

    决云吹了声口哨,宴月立刻跑来,裴极卿也拿过一件披风,赶忙跟在决云身后,这小子刚才还醉醺醺,怎么立刻就生龙活虎,难道刚才是在装醉吗?

    裴极卿上前递给他披风,皱眉道:“你小子到底喝醉没?”

    “现在出事了,你还说这些。”决云一本正经的望着他,伸出一只手去,道:“还不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