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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来越深,二人在月下倾诉着彼此心中的话语,丝毫不觉得困。师父的怀里永远是那么柔软,那么安全,小时候就喜欢窝在她怀里睡觉,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楚渔趴在那熟悉的港湾,开始了她的美梦之旅。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躲进了云层。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月亮又钻出了云层。
世子轻轻抱起沉睡的人儿,飞跃屋顶,回到客栈,阿飞坐在门边打瞌睡,见他回来才安心地回房睡觉。他又轻轻将怀中的珍宝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她还像小时候一样,即使是睡着了,也喜欢紧紧拽着他的衣襟,怎么都不肯松手。
一定是害怕吧,可怜她小小年纪,失了爹娘。罢了罢了,让阿飞留下来陪她找爹娘吧,等过两年,她再长大些,再告知她爹娘已逝的事!
打定了主意,他又自桌上拿起一本书,端了把椅子坐下,就这样看她睡觉,看到天亮。
快乐的时光总格外短暂,第二天又来了,面馆明天就要开张了,虽然所有的事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楚渔还总不放心,和世子阿飞二人吃过早饭后,又急匆匆地回了面馆。
回了房,关了房门,世子对着楚渔用过的茶杯出了好一会儿神,阿飞轻轻地敲了敲门,得到准许后,才小心翼翼地进屋。
“如何?”世子收回目光,淡淡地问。
阿飞拘谨地立在一旁,清了清嗓子:“爷,我们在唐国没啥势力,许多事都没打听出来。爷那日在金风馆看到的那对联十有*是小鱼......”
“重点!”世子微微皱眉。
“那个爷,你可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要说的事,阿飞还真怕他家爷受不了。
世子斜了阿飞一眼,微怒:“说!”
阿飞吓得舔舔唇,赶紧把打听来的消息一口气说完:“听人说小鱼是金芙蓉去年从奴隶市场那买回来后,就被分配到倾城屋里做丫头。今年二月份,萧都司欲强行占有倾城,小鱼碰巧撞到了,争执中,就把萧都司给杀了,幸得萧烨然和周国舅打点,小鱼因此只蹲了半年的牢狱,就被放出来了,再之后倾城就出钱让小鱼开了这家面馆。”
牢狱......小鱼竟然还遭受过此等苦楚,也难怪她昨日未肯说实话,是怕他担心吧。
“爷,就打听出这些。我算算时间,小鱼应该是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没多久,就直接来了江宁,估计没钱了,才会去奴隶市场。”阿飞想了想又问,“爷,我看小鱼一门心思开面馆,估计不会肯同我们回钱塘,那萧俨那边,要不要我去打个招呼?”
世子摆摆手:“我身为吴越国的王爷,若直接出面干预,反而会让小鱼陷入危险。”
“那怎么办?”阿飞挠挠耳朵。
世子思索片刻,道:“你去办三件事。其一、你让人暗中帮帮周国舅,让萧俨多忙忙;其二、萧俨也算萧家人,会卖萧烨然几分面子,此事,他出面更好。萧烨然是好面子之人,又与那青楼女有情,你只需多让人知晓面馆是萧烨然的产业,萧烨然自不会让人骑到他头上。其三,朝中诸事离不开本王,本王明日须回府,你留下来照顾小鱼。”
“我留下来?”那小眉怎么办呢?这趟出来都个把月了,对小眉的思念之情,真是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想着,阿飞脱口而出,“那谁来保护爷呢?”
世子淡淡地瞟了阿飞一眼,那意思就是:你再说一遍,到底是谁保护谁?
“可是可是,可是人家离不开钟叔啊!”阿飞弱弱抗议。
是离不开小眉吧!阿飞对小眉的那一丁点心思,他也不是不知,若别的人倒也罢了,偏偏是小眉。唉!小眉十几年如一日,不仅尽心伺候他,还为他承受过那等痛苦,而他却什么都无法给她。钟叔、小眉和阿飞三人都为他付出过许多,若能促成阿飞和小眉,倒也令他少了些许负担。
“先选两个身手好的暗中保护,回头你和小眉一同过来。”
“都听爷的。”只要不和小眉分开,阿飞就很高兴,若能带着小眉一起在江宁生活,哇,那小眉就不会天天围着爷转了,说不定就能发现他的好了,好,好,非常好。
“毕竟不是吴越国,办事谨慎点。”
世子交代完,挥挥手,让阿飞出去,又独自在桌前坐了会儿,才躺到床上,躺在小鱼昨夜躺过的地方,不知怎地,心里竟格外平静,不久,就进入浅浅的睡眠。
楚渔忙完了店里的活,才过来找世子吃晚饭,她本来想邀请他们去看她风风光光做老板,却听到师父说明天清晨要离开江宁。好不容易才见到,才两天,就又要分开,楚渔真是失落到了极点。
“师父,你晚几天回去也可以嘛!我明天要做老板耶!我第一次做老板耶!师父你都不在身边,多没意思。”楚渔拖着世子的手,撒起娇来,“和小鱼一起过中秋节嘛!师父,师父,师父最好了,小鱼做月饼给师父吃。”
若不是月中是父皇的忌日,他也想留下来和她一起过中秋节。
“等师父忙完就来陪你,小鱼若是想念师父,就跟师父回家吧。”
跟师父回家!不行啊,面馆还没开满天下呢!好吧,也只能等面馆生意稳定了,再去师父家长住,顺便看看知雪。
“小鱼要看师父画画。”
“你喜欢,我便画。”
世子温和地笑笑,楚渔高兴地展开纸墨笔砚。
“师父,你画了四岁、五岁、六岁、七岁、八岁和九岁时候的小鱼,还没画十岁的小鱼呢?”以前在云井村,师父没事就会画她,画得极好看。
世子含笑走到书案前,将画纸摊开,拿起朱笔,轻轻在纸上勾勒出两片殷红的唇,楚渔手拿着镜子照了照,不错,师父还记得她的嘴唇长什么样。
楚渔手肘撑着桌面,两只手掌托着下巴,就这么仰头对着世子的眼,头上的簪子一晃一晃,两只活泼的眼睛转来转去。世子唇微张,嘴角上扬,目如春水般,偶尔抬眼看看那张生机盎然的脸,更多时候是低头对着画纸微笑。纸上的这张脸,就算闭着眼,他也能画出来,手中的笔,时而勾勒,时而细描,时而如流云,时而如绣花,不一会儿功夫,那个熟悉的人儿便出现在宣纸上了。
楚渔轻轻吹干流淌的墨汁,一会儿看看镜子里的脸,一会儿看看纸上的脸,那眉那眼那唇还有那笑......
“师父纸上的画,比镜子里的画还要好!师父的画,当然要小鱼的字来配。”楚渔一弯腰,从世子手臂下穿过,钻进他怀里,拿起笔,歪着脑袋就要写字,却又没有落笔。
“怎么了?可是什么字不会写?”世子站在楚渔身后,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发丝。
“这画上光有小鱼没有师父可不好。”
楚渔想了想,又在她旁边的空白处,画了个巴掌大小的小人儿,楚渔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有师父也有小鱼了。”
简单几笔,形虽不相似,□□倒还有几分,世子爷低头笑着看楚渔的佳作。
对自己的画功,楚渔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冲师父调皮一笑:“师父的美貌,那是老天爷的神来之笔,哪是笔能画出来的!”
“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只要小鱼高兴就好。”世子宠溺一笑。
楚渔的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往师父怀里一扑,又是好半天不肯出来。
“师父,我们来提字吧。”
“你想写什么?”
楚渔想了想:“我要写‘小鱼和师父永远在一起’。”
楚渔趴着桌子,歪着脑袋就要写,世子却轻轻握住了她的下巴,将她身子扶正,右手轻轻抱住她的小手,边带着楚渔的手一笔一划地写,边温柔地说:“为师常与你说,写字要端正站姿,不可离字太近,易伤眼睛。”
这是她和师父第一次联手作画耶,师父的下巴真好看!楚渔看得挪不开眼,根本无心顾及笔下写的是什么。
师父的手还是那么温柔,师父的呼吸就在耳边,哇,她的心怎么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小时候天天被师父手把手教写字,天天窝在师父怀里,也从来没有紧张过!可是她现在却觉得后背发汗,心不在焉的,她是不是生病了啊?一定是生病了!楚渔偷偷摸了摸额头,哇,好烫,难怪觉得好热,原来是发烧了。
注意到楚渔的异样,世子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没有不舒服。”楚渔结结巴巴地答道。肯定不能让师父知道她发烧了,不然师父一定会很担心,还会强迫她吃最苦的药。
世子还欲再问,楚渔急着转开注意力:“小鱼要听师父弹琴。”
“你喜欢,我便弹。”
楚渔赶紧钻出师父的怀,快速搬来琴,挨着师父坐下。
欢快的琴音,如淙淙泉水般灵动,又如风吹涟漪般轻盈,楚渔伏在琴凳上,听着听着又痴了,哇,师父的手好好看,师父的嘴也好好看,师父的眼睛鼻子都好好看,怎么办怎么办?她又要流口水了!楚渔紧张地垂下头。
“小鱼,你怎么了?”世子不再拨弄琴弦,转而专心注视着楚渔。
师父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光,摄人魂魄般,完了完了,心肝儿都要被光给吸出来了,楚渔赶紧撇开目光,随便找了个借口:“师父,我也学了两只曲子,师父看小鱼的琴艺进步了没?”
“好。”
世子松开手,含笑看着她,楚渔被看得更心慌意乱了,手指覆上琴弦,随意拨弄,她的琴技本就生疏的很,此时又心乱如麻,就更顾不上什么指法旋律之类了,那琴音杂乱无章,就一个难听而已。
这孩子喜欢的事,只看两眼,就能做得很好,不喜欢的事,从来都不肯上一点心。不过,这就是小鱼吧,自由自在的小鱼,只听从内心的小鱼。
完了完了,明明记得倾城就是这么弹的,怎么她一弹,就这么难听?师父琴技那么好,她弹成这个样,好丢脸,师父一定很不满意,越想,楚渔的心就越慌,手法也越乱。
“别急,慢慢来。”
以为她是因急于求成才心急如焚,世子温柔地安慰着她,两只大手轻轻地覆上楚渔的小手,握住她的手指,带领着她在琴弦上驰骋。
“画最富□□,琴最富灵气,切不可慌乱,更不可操之过急,音律由心而生,或奔腾或舒缓,指法熟能生巧,该快该慢......”
闻着师父身上淡淡的清香,听着他温柔的耳语,感受着他稳重的气息,楚渔的心是渐渐平静了,可心中却燃起了一种如醇酒般,让人陶醉沉沦的奇怪念头。
“师父。”楚渔犹豫地张了张嘴。
“嗯。”
“师父,你可不可以只教小鱼一个人画画弹琴?”
楚渔忽然仰起脸,用饱含期待的双眸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倒让世子不知所措,手下的琴音戛然而止。
楚渔等了许久,都不见师父回答,眼中闪过失落之色,那一抹失落让世子心中也跟着腾地一下,有点空了。
“为何忽然这么说?”
楚渔歪着脑袋想了会儿,极为认真地回答:“因为一想到师父要手把手教别的人写字画画弹琴,小鱼的心就像刀缴一样的难受。”楚渔说着垂下了头,似乎心中极为难受。
此时,世子却想起了小鱼得知云娘怀了二胎的那一夜,生怕父母有了弟弟就不要她的楚渔,倒在他怀中哭了一整夜,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鱼爱吃醋的性子还是没有变。可伶的孩子,总在担心所拥有的被抢走。
“小鱼,为师只会教小鱼一个人写字画画弹琴。”世子郑重地点点头。
“真的!”楚渔高兴的眸子一闪一闪,就像夜里的流萤。
“小鱼不想与别人一同分享师父,所以,师父......”楚渔顿了顿,咬咬牙,决定干脆趁今天把心里的画都说出来,就算师父要生气也要说,不然,这话憋在她心里,真难受,“所以,师父可不可以以后也不要娶师娘啊!”
师娘?世子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心中一阵哀叹:年少时藏在心里的那人,早已如昨日之水,永不会再复流。最初那些年,他想着以后随便娶一名皇兄指定的女子,也算过完此生。后来在云井村时,他只想这一生在云井村,就与小鱼这样过下去。
“师父答应你,这一生不娶妻不生子,只疼小鱼一个。”其实他看着小鱼一点一滴长大,小鱼在他心里早就就是最亲近的人了。而娶妻与否?生子与否?早就没那么重要了。如果他再年长小鱼几岁,也可以做她父亲了吧!人言长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于他而言,小鱼又何尝不胜血脉之亲?
“师父,我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以,等小鱼长大后就嫁给师父,这样师父就不会不孝了。”楚渔终于厚着脸皮说出了这句话。
其实,第一次见到师父时,她就已经拜倒在师父的旷世美颜之下了,谁知道后来会稀里糊涂拜了漂亮叔叔做师父嘛!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虽然听起来做师父的娘子好像很不道德,可是,她就想做师父的娘子,天天跟师父呆在一起嘛!这样想也没有错啊。
楚渔惊天的想法让世子完全无法招架!师父怎么能娶弟子呢?那是违背三纲五常啊!小鱼到底年纪小,不知事,童言无忌啊!
世子温柔一笑:“等你长大再说。”
“还有四个月,我就十岁饱,吃十一岁的饭了!然后再过......”楚渔掰着手指头数,“再过五年,就可以及笄礼了,就可以成亲了。师父不着急,我很快就可以长大了。”
是啊!小鱼总有一天会长大,会成亲,会生子,也会离他而去吧!想到她要和别人在一起,他突然觉得心里也有点不舒服。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岳丈和女婿是天生的仇敌”那样,想来天底下的父亲都舍不得女儿出嫁吧!
说完琴,楚渔又好好卖弄了翻她在牢狱辛苦读了半年的《史记》,讲起来,也是滔滔不绝,得意洋洋。世子看着她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对她的功课,自不会强求,只在几处要点,稍稍给与指点。
读者读者,楚渔又照旧呼呼大睡,整个后半夜,楚渔躺在床上,嘴角都是带着笑的,在梦里,似乎她已经身披五彩霞衣,与师父成亲了。
这扰人的春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