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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皇帝的杨钦自幼冰雪聪明,三岁就能识千字,稍大一点就能吟诗诵句,理所当然地在众多兄弟当中脱颖而出。
但他有一个十分明显的缺点,那就是懒。
怎么个懒法呢?
年少读书时,他每日在族学里干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睡觉。人家摇头晃脑、悬梁刺股读书时,他趴在书桌上呼呼大睡;族中同龄人出去骑马、放风筝、捉蛐蛐儿时,他就爬到屋顶上,翘起二郎腿美美地睡上一觉。
夫子批评教育过他无数次,但他还是听不进去,依旧我行我素,经常把夫子的胡子气得翘起老高老高。
偏偏聪明这东西是老天爷给的。杨钦虽不怎么在课堂读书,每每考试的成绩都比同窗的好太多。同族少年心中嫉妒,加上杨钦看上去又是一副心高气傲的模样,他们便不再主动去招惹他。
因此杨钦很快便孤身一人。但他也乐得清闲。
后来,他在外做官的大哥不知怎么的,打了一仗,就当上皇帝了。正所谓鸡犬升天,他也忽然当上了皇亲国戚了。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
自此,天性懒散的杨钦成了个富贵闲人。
但好久不长,他大哥常年在外征战,落下了一身的毛病。平日里在宫里养尊处优,好酒好肉、好医好药伺候着,新添的毛病反而更多了,导致他最后在壮年时期就驾崩。
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阙采儿,不愿让皇位旁落他人,奈何唯一的亲儿子还攥在别的国家手里当质子呢。最后没办法,只能找她丈夫的亲弟弟回来即位。
一开始杨钦其实是拒绝的。他知道,阙采儿看中他懒散的个性,有心让他当个傀儡皇帝。但他怎么可能让阙采儿如愿?或许是因为赌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心高气傲的杨钦竟然担下了这个皇帝的差使。
而他还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玩的时候拼命玩,做事的时候也拼命做。因此这一当上皇帝,就停不下来了。
亥初时分,杨钦终于批完了案上的最后一张折子,倦意已扒拉眼皮往下坠。他放下朱笔,从坐塌上站起身来,锤了锤有些僵硬的后腰。
“当皇帝,真他娘的累!”杨钦暗骂一声,但很快释然。
因为再过不久,这皇帝他就不用再当了!
“章顺。”杨钦唤了一声。
不一会儿,太监章顺便端来一小碗醒神汤。他在杨钦身边伺候,也有五六年了,自然知道杨钦的习惯。
章顺低着头,声音有些尖细怪异:“皇上,今晚还摆驾玲珑宫么?”
玲珑宫便是谢衍怀所居之处。自打谢衍怀被接到宫里来之后,皇上夜夜都要去那里一趟。
杨钦转过头,不解道:“这还用得着问么?”
章顺躬身:“是奴才多嘴。”
“行了,去吧。”
见章顺离开,杨钦将盛满醒酒汤的玉碗向窗外一扬,尽数倒去。
玲珑宫。
“免礼。”杨钦一挥手,让一群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退下。
杨钦看了一眼跟在一旁的章顺,道:“你也一并退下。”
“是。”
杨钦这才踏进门槛。
书房是谢衍怀醒来半个月之后最常去的地方。因此杨钦每次都能在书房里找到他。
但这次不同。
书房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只剩下书案上摇晃的灯火和一纸笔墨。杨钦将之拾起。
只见上面写着一些陌生的字眼:金蝉脱壳、借刀杀人、反间计......走为上。
其实这只是卫玠闲来无聊时回忆书中所学后写下的“三十六计”。没料到杨钦却如获至宝。
嘴里嚼着这些陌生却易懂的字词,杨钦眼睛忽地一亮:“借刀杀人...借刀杀人!”
这一招他之前为何没有想到?
因某件事情焦虑不安的杨钦心下大定,“没想到弼儿能想出如此妙计。”
他迫不及待地迈开步子去找谢衍怀,想要同他分享满腔的喜悦。
“弼儿?”杨钦出了书房,循着一阵花瓣香气往里面走去。
只见一层微红的薄纱挡住了杨钦的视线。
前方湿气缭绕,那人的背影在白雾中若影若现。一只手臂抬起,将盛满热水的木瓢向自他光滑的背部倾倒而下......
原来谢衍怀正在沐浴。
看着谢衍怀那若隐若现修长的大腿,如玉一般的小臂、细嫩的脖颈......杨钦咽下一口口水,身体开始微微发热。想来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弼儿睡在同一张床上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多事之秋,难免忙碌些。
“弼儿。”杨钦往前踏了一步,准备宽衣解带,同谢衍怀来一场久违的鸳鸯浴。
没想到哗啦一声,木桶里的那人迅速站了起来,一瞬间披上了搭在桶边的白色里衣,开口喝止:“是谁!快滚出去!”
“是我!阿钦。”杨钦在自家心爱之人面前也不称朕了,口气越发甜腻。
卫玠却不吃这一套,“出去!”
杨钦摸了摸鼻子,暂时将内心的旖旎心思压了下去:“我这就出去。”
卫玠一从浴盆里出来,就看到貌似一本正经的杨钦站在一旁守着,像尊门神似的。
“弼儿,你出来了。”杨钦朝卫玠露出讨好的笑容。
卫玠也是无奈。
自他醒来也半月有余了,对原身的这位伴侣还是十分不适应。他还没成为谢衍怀的之前,孓然一身,身边虽有人与他“结交”一二,但都被他推掉了。总之,那些人就是不合他眼缘。
杨钦这些日子,只要一来玲珑宫,就不停地向他献殷勤。这让卫玠感到无比烦忧。
“皇上。”卫玠躲开了杨钦的咸猪手:“马上就是深夜了,皇上还是早些回寝宫歇息吧。”
“弼儿这是哪里的话。我这不是刚处理完政务就来找你了么?不如今夜就让我在你房里睡下吧。”
卫玠一个侧身,又一次完美避开了杨钦伸过来的爪子:“皇上,难道前几天我同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么!我早已不是以前的谢衍怀了!”
“弼儿这是哪里的话,我......”
“皇上!”卫玠低喝一声。
杨钦只好住口,看来他的弼儿是真的生气了。哎,失忆之人真难伺候。杨钦还是出了玲珑宫,最终回到自己的地方,一夜孤枕难眠。
*
清淮躺在自己的床铺上,手指搅动着床角的蜘蛛网,颇感无聊。这都半个月了,这任务还是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看了看窗外的慢慢爬升的红日,清淮翻身起了床,开始干活。他每天都要清点酱库内食材的数量,还要查看食材、酱料是否有变质的迹象。
忙了两个时辰,才把库存数到一半。
“冯雀!冯雀!”一个尖细且年轻的声音从门缝里穿了过来。
清淮放下手中的茶叶包,“有消息了?”
“有了!”那人声音一顿,伸进一只手来。
于是清淮将一串小钱放进了那人的手掌里。
“嘿嘿。这才够意思么!消息我打听到了,李宰相的千金在今日会去慧觉寺进香!”
今天?
清淮的眉梢染上一丝喜色,看来又有事情可以做了。
*
正值朱夏,慧觉寺里的一宝——卧龙紫雪——开得正好。紫色的一片片开满了寺内的各个角落,细长的紫红花瓣从花苞处舒卷开来,从远处望去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有此赏心悦目之景,每年许多世家子弟和平常百姓都免不了要来此观赏夏菊。
此时,偷溜出宫的清淮和杨先宝正混迹赏花的人群之中。
杨先宝这次衣着普通,看起来更加呆傻了。他扯了扯清淮的袖子,问:“蓬香真的会来此处上香么?”
“会。”清淮牵起杨先宝胖乎乎的手:“咱们先去那边儿等着。”
“好。”见清淮回答的如此果决,想必蓬香真的会出现,杨先宝内心变得忐忑起来。
慧觉寺内多佛像,其中最大的一尊在主殿。由于是高门子弟捐赠的,因此能进去礼拜的人不多。
清淮见那些穿金戴银的夫人们都往主殿方向去了,就带着杨先宝跟在她们后头走。
正要进殿,一位穿着土黄色僧袍的年轻人将两人拦住了,指着一处道:“香油钱在那边捐赠,等上一位施主出来后,两位施主方能进去。”
“呃.....”合着还要排队挂号是吧。清淮面露尴尬。出宫之前,他没带多少值钱的东西。想多带也不行,冯雀的家底实在是不怎么丰厚。
“你看这个行么?”杨先宝从怀里摸出一只金属制牌子。
那年轻僧人接过一看,双手连忙合十,恭敬道:“阿弥陀佛,贵客里面有请。”看来对方已经知道了杨先宝的王爷身份。
清淮:这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吧啊喂!
此处的金佛果然与其他殿里的不同,光是这底座,都有一人高。只可惜他不信佛,若此时他恢复了仙身,恐怕还能和这座金佛谈上几句。
僧人在前面带路:“两位这边请。”
从金佛身边走过,两人到了一间斋房。
“请两位施主在此歇息,小僧这就去为二位贵客准备茶水。”
等那僧人走了,清淮开始环顾屋内,忽听隔墙有声音传来。
一位妇人道:“那位慧昭大师真是神了!上个月我想请大师算算我儿子的姻缘,没想到他对姻缘之事只字不提,反倒叫我儿子出门时要小心。结果你猜怎么着!”
另一人忙问:“你儿子出事了?”
“没有!但差点就真出事了!这不是司马家的司马允半月前邀我儿子去泛舟么,幸好我拉住了我家儿子让他呆在家中读书,不然他就得和司马匀一起淹死在河中了!”
“真有这么神?我听说那慧昭大师已有三百岁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听到这里,清淮勾起了一丝兴趣。
三百多岁?这在人间可不常见。彭祖那老小子还未成仙之前也不过活了八百岁而已。
清淮朝杨先宝道:“小王爷,您在这儿先等着蓬香姑娘,小的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