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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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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宫里还有好多事情要解决,可是皇帝还是很快就下令李尚宫出宫养老,让折柳尽快上任。

    淑妃为折柳摆了一席,言笑晏晏地恭喜她,仿佛秋千被打死的事情从来没发生过一样。宫妃给宫女摆宴,按理来说是不同桌的,可她居然过来喝了一杯。

    就连画眉在席上突然求着去折柳处侍奉,她也笑着应了。

    也不知是画眉自己的主意,还是淑妃的主意?不管是谁的,折柳都不想再应下这事,摆明了有猫腻在其中。已经被迫接下了马太监的徒弟一名,她可不想每天连觉都睡不好。

    “娘娘您这是说笑呢,奴婢可不敢忘了尊卑之分,就算是去了尚宫局,您可还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永远记得您的恩情。奴婢万万不敢如此辱没娘娘!”

    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本想只行个蹲礼就算了,可是这念头只是在她脑子里晃了一下,她立即就干净利落地跪了下去。

    现在膝盖就弯不下去的话,怎么跟那群老太监斗?

    索性又磕了三个头,折柳这才直起身子,挤红了眼圈,“奴婢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只可惜不能在娘娘身边继续聆听教诲了,但是娘娘对我的恩情,奴婢是不会忘记的。奴婢就算去了尚宫局,也会每天三炷香替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祈福的!”

    淑妃的表情有些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忙挺着肚子要站起来。折柳看着她的样子,赶紧从地上起来,一副要过去搀扶的样子,眼睛里打转的泪珠已经垂落下来。

    “娘娘您小心肚子!”

    她认真地把自己心里那些不满都收起来,左右今日起她就不在这座端熹宫了。虽然钱嬷嬷已经不认她这个干女儿了,可是她还记得钱嬷嬷说的话。

    在这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既然已经做戏到了这样,何妨就真演出来?

    ***

    离开端熹宫的时候,已经是未时三刻了。除了凤蝶,人人都出来送了折柳一程。

    对着她们,折柳就没必要演下去了,她现在的身份已经远远高过这些宫女。虽然身为怀孕宠妃身边的大宫女,多少人都要巴结着,但是折柳却是不必的。

    尚宫局两位尚宫司职,一是各处宫门上锁,一是各司文书账簿,一是后宫宣传启奏,一是宫人名单禄赏赐。在这后宫里,说是一手遮天也并不为过,不然的话,司礼监并都知监那些大太监们,也就用不着处心积虑地削弱六局势力了。

    要不是这样,隶属于宦官一方势力针工局的钱嬷嬷也就不至于和折柳撇清关系了——有个这样的干女儿,巴结还来不及呢!

    折柳冷淡地点了点头,也没介意凤蝶不出来——凤蝶的相好听说受了点伤,托了人传讯进来,以后再当不成侍卫了。

    她转身跨出宫门,却看见一名穿了青灰色衣裳的司役正站在宫门口的大太阳底下。未时申时正式太阳最晒的时候,这小宦官就在这一动不动地不知道站了多久,折柳甚至能看见从他下巴上滑落的汗珠。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人居然是个貌比潘安的……

    这小宦官,怕是不好打发。

    折柳先是和颜悦色地问了他,“可是马太监的徒弟?来多久了?我出来慢些你怎地也不催我?”

    “姑姑唤小的小李子就行,在这候着姑姑是小的本分。”

    折柳听过便罢,和芍药几个道了声别,就往尚宫局走去。

    这尚宫局最让折柳满意的一条就是,和都知监离得实在是近。

    因为涉及到要统管宫门上锁,尚宫局的位置几乎是在整座皇宫的正中央了。

    整座尚宫局几乎和端熹宫一样大,折柳正要从一座门进去,却被小李子拦住了。

    “姑姑,这边是正门,您上任,理当从正门走。李尚宫应该在等着您的。”

    听到这,折柳眉头皱了皱,当着李尚宫自然是不好叫这小太监小李子的,“你可有名字?”

    “回姑姑,小的没名字,请姑姑赐名。”

    笑话,马太监的徒弟会没有名字?

    折柳原地站定了,想了想,“那你就叫德顺吧,以后我就叫你名字了。”

    “是。”

    德顺得了这么个名字,脸上倒是一丝波动也无,他弯着腰在前面引路,不声不响的。

    折柳心里却突然烦躁起来。这还没正式上任,就被司礼监大总管插了个钉子进来,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如何呢!

    还有,连钱嬷嬷都和自己撇清了关系,那跟自己关系更近的平安呢?会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妨害?

    尚宫局的侧门正对着都知监的后门,折柳路过的时候,心烦意乱地朝着里面看了两眼,却一眼就看见了平安。

    她转头吩咐德顺,“你去那边阴凉处站着吧,我说几句话就来。”

    德顺十分有颜色地离开了,折柳赶紧朝着平安迎过去,却看见平安的眼睛一直跟着往阴凉处走去的德顺……

    “别看了,是马太监的徒弟,硬要安插丨进来的。”

    说着,德顺正走到阴凉处,转过身来面对着这边,站得直直的。

    “这个可是比我好看些了?”

    平安认真地看了德顺几眼,这才转过头来挑眉问折柳,“这小徒弟虽不是马太监得用的,可也是个会来事的,长得格外好,都以为他是当娈童养的,没想到倒是弄到你这来了……”

    “长得好不好能怎地,左右是个拔不得的钉子,长成这样倒是教人误会……而且这还是个硬钉子,看起来油盐不进。”折柳又把来之前淑妃赏下来的金瓜子给了平安一荷包,“你拿着,我以后这些少不了的。”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直接问出口了,“我进了尚宫局,可没人为难你吧?”

    “难为什么?”平安哂了一记,“先不说我也算是通了天的、皇帝亲自调到这都知监来了。光就说你,如果难为我,难道不怕你报复?难为我有什么用?至于拿我威胁你,更是不用想的。但凡是知道我这么个人的,我都散播了出去,我就是为了进宫守着你才阉了的,谁又敢来威胁我?我能为了你进宫,难道就不能为了你……死?”

    这个死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只是一丝气音从平安有些灰白的唇间挣扎出来。

    他还是第一次说得这么赤丨裸丨裸,折柳听了,心里真似打翻了五味瓶,一时间有喜有忧,不知道什么感觉。喉头似乎咽着千斤重一个橄榄,只是张不开口……

    顾不得德顺还在那边站着,她一把揪住平安胸前的衣襟,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平安的手慢慢地抚着她的后背,用下巴贴着她的头,嘴里慢慢地念叨着,“怎么反而黏人起来了……乖,莫哭莫哭,你今天要去上任的,哭肿了眼睛可怎么给那些小丫头们立威呢?”

    “不哭了不哭了……都怪我什么都说招你掉金豆子……”

    折柳也不过就是在他怀里死命地抽噎了几声,听得他提起等下去尚宫局,赶紧抬起头来,“都是你招的我!做什么老提生啊死啊的!”

    “是是是,都是我招的你。”

    平安响亮地在折柳眼睑下嘴儿了一个,然后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你瞧瞧,这是我打听的有关尚宫局的事儿,都在这上面了,也不知道有用没用……”说到这里,他罕见地尴尬了一下,停了下才继续道,“我进来之前也不识字,有的字不认识我就拿音相近的代了,你瞧,这个簪字我不会写,就画了一下……”

    “光天化日的,干什么呢!”折柳推开他,拎起那张纸上下瞧了瞧,噗嗤地笑了出声,“没事,你不识字难道我就认识了?咱家那样穷,哪来的钱读书认字呢?淑妃娘娘教我认了几个字,可是倒是有一半时间是玩的……”

    说到这,折柳突然反应过来当初淑妃对她的态度、当时芍药莫名的敌视……还有那天她去报讯时候淑妃芍药两个衣冠不整的样子……

    她顿了一顿,这才继续,“可是现在做了尚宫,不识字肯定是不行的了,我还得找个法子找人教我呢。这一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说不得到时候或许还得来找你。”

    平安虽见她走了走神,却也没多问,摸了摸折柳红彤彤的耳朵,“找得到的,我听说六局也有内学堂的。不过,你待会儿站一站再去吧,现在眼睛还是微微有点红……下次可不敢招你了,泪包。”

    “你才是泪包!”

    折柳忍不住又伸脚出去狠狠地踩了平安一脚,“我这两日确实有点心浮气躁……今天我本来想去感谢钱嬷嬷,可是她却教个小宫女传话说却不见我了。想来是因为她在针工局我在尚宫局的原因吧?”提到这个,折柳的语气沉了下去,说话也慢了下来,“钱嬷嬷可是没少看顾我,当初在冷宫的时候,要不是她,我冻死饿死也是没准的。单这一桩就好大人情。后来又冒了风险来告诉我刘老太监的事情……”

    平安把那张纸细细地叠了,给折柳好好地塞进袖中暗袋里,“你这暗袋倒好,回头也给我缝一个上去……你别这么想,她和你撇清关系,难不成你就不能报答她了?她现时与你撇清关系,倒是总比将来背后捅你一刀来得好得多吧?”

    折柳把平安的袖子翻过来看,“你这衣服不比我的,你这袖子这么窄可怎么缝暗袋?回头你把衣服送过来,我帮你在里怀里缝一个就是了。”她又把平安的袖子拉好,把刚刚自己哭起来时候拉皱了的前衣襟拍拍平,“嗯,回头不拘什么,我总还了她这一份恩情就是了。”

    她后退了一步,“现下离得近了,我每天来找你说说话,横竖这宫里现在也不管菜户、一个个都明目张胆的,也不差我这一个了。我先去了,还好一场恶仗要打呢。”

    “去吧。”

    她一个不注意,平安又从她袖子里偷了一条帕子出来,作势在鼻尖嗅了嗅,“离那小太监远些,横竖现在这么近了,小心我晚上去听你墙根!”

    “德行!”

    折柳不防他又不正经起来,脸上飞了两道红晕,伸出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你现在倒是长些肉了,可惜尽往嘴上长了!我走了,快进去罢!”

    看着折柳叫了那一直站在阴影里的小太监德顺,两人的背影拐了个弯都不见了,平安这才转身一边把那帕子塞进去、一边慢悠悠地从都知监后门走进去。不料,一转弯,却见阴影里钻出个人来。

    “平安公公,皇上宣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