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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过去了。
皇甫执在青铜门大火连天的那个夜晚,收到了父亲临走前托人带给他的信,知道父亲已经提前离开,回了江南,这才放心。
皇甫执和活人墓里所有人一样,暮□□临之后,看到满天火光,才知道青铜门已经出事。他和众人一起赶过去时,青铜门早已被大火完全吞噬,不见生人。
大火燃尽之后,皇甫执去了一趟青铜门,这个曾经江湖上最恢弘的建筑,最遥不可及的繁华,化为了灰烬。边城本就寂寞,如今更添悲凉。
皇甫执翻尽所有烧焦的尸体,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人,这让他稍感欣慰。云初对他来说,是个很特别的朋友,虽然云初并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但这不影响他对他的看法。没有看到云初和覃柒的尸首,他很放心。
可惜的是,他翻到了神医的尸骨。这便意味着,自己的六指,或许再也没有人可以医治,永生无法痊愈。
皇甫执遗憾的叹了口气,离开了这片死寂。
青铜门化为废墟之后,活人墓彻底冷清下来,江湖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自己的去处。
云初和覃柒没有再回来。
关于青铜门覆灭那日的情形,知道的人并不多,皇甫执听到很多传闻,其中最多的,便是落刀城与魔教勾结,杀害盟主,覆灭江湖第一大门派。
皇甫执想要证明,落刀城在此之前便已离开。他刚找到送信小伙子商议,不到一个时辰,送信人便被害死。
皇甫执知道,这件事定是阴谋。落刀城遇到了大危机,他不得不快马加鞭赶回余镇。
皇甫执骑着马,沿着荒芜的边城小径走了两天。
经过漠北和中原交界的最后一个关卡时,皇甫执的马已经精疲力尽。他不得不停下来,投身在一家客栈休息。
皇甫执栓好马,进了客栈,第一眼便注意到了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子。她头上绑着白色的发带,脚上穿着白色的靴子,身上穿着白色的丧服。总之,从头到脚,看不到别的颜色。
极致刺目的白,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皇甫执径直走过去坐下,道,“尉大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尉绯烟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皇甫执看到尉绯烟的脸,忍不住蹙眉。她这两天,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整个人憔悴到了极致,眼圈是黑色的,眼珠充满血丝,脸上本是苍白,却因喝了太多酒,透着红色,更显虚弱。
皇甫执还记得,初见尉绯烟时,她霸道任性的样子,短短几日,明艳动人的大小姐,便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尉绯烟看清楚眼前的人,眼神突然变得阴冷,她知道皇甫执和云初本就相识,大火那天,她亲手杀死了云初,她想,或许,皇甫执是来找自己问云初的行踪的。
皇甫执不再嬉皮笑脸,他知道尉绯烟经历过家破人亡,心里一定有个大伤口。
他检查过青铜门的尸体,知道尉迟迥没有死,可他为什么没有和自己的女儿在一起。皇甫执半关心半疑惑的问道,“尉大小姐怎么会独自一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尉绯烟听到皇甫执在关心自己,有些疑惑,但她没有任何心情,去了解皇甫执在想什么。尉绯烟铁青着脸,态度十分不友善,她冷声道,“与你何干?”
皇甫执自然不会期盼,她会温柔轻声的对待自己,他噙着一抹笑,软语道,“你是要去落刀城报仇,对吗?”他环顾了一番四周,继续小声道,“而且,你知道门主没有死,你觉得他会去江南,对吗?”
皇甫执提到落刀城和尉迟迥,尉绯烟突然变得凶狠,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要把落刀城生吞活剥。
她恶狠狠道,“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自以为是的人。”
尉绯烟仰头喝尽最后一口酒,伸袖抹了一下嘴巴,拿剑离开。
皇甫执看着尉绯烟的背影,犹豫了片刻,提步追了出去。
尉绯烟喝多了酒,昏昏沉沉,脚下轻飘飘的,无法掌握身体的平衡,她摇摇晃晃的走着,几乎跌倒在地上。
皇甫执走到尉绯烟身边,扶助了她。
尉绯烟厌恶的挣开,道,“滚开。”
皇甫执无奈道,“现在整个江湖都在找你和门主,也都在往落刀城赶,你觉得,你平安无事到达江南的机率有多大?”
尉绯烟道,“所以?你此言何意?”
皇甫执道,“我可以送你去。”
皇甫执别无选择,现在的尉绯烟对落刀城来说,就是一个没有什么危害的小疯狗。但是,再小的危害也是隐患,他若是任由她胡来,说不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还不如把她留在身边。就好像把小疯狗撒在院子外面,远远没有栓在院子里面安全。
而且,他有些同情她。
尉绯烟心里明白,靠自己的能力,确实很难到达落刀城。这两天来,她在路上遇到了两次流氓,虽然最终成功脱险,没有受伤,但去往江南,路途遥远,加上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少,不知道前方还有多少危险在等着她。
她看着皇甫执真诚的眼神,暗想,或许与他结伴,是个不错的选择。
尉绯烟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我身上现在什么也没有,可报答不了你。”
皇甫执道,“没有为什么,纯粹想帮你,你若是不愿意,”他朝前伸出手臂,继续道,“请自便。”
尉绯烟嗤笑一声,道,“同情我?”
两人互相沉默,片刻,尉绯烟郑重道,“好。”
......
一间破落的茅草房在风里摇摇欲坠,房子外面是一片很浅的湖泊,漠北少雨多阳,这样的湖不多。一阵风吹过,吹起湖面上层层涟漪。
湖前蹲着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女,不施粉黛。她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却丝毫掩盖不了她的美丽。女孩的头发很长,垂泄到水面上,湖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裙角。
茅草房里,传来一阵咳嗽,声音不大,刚好传到正在湖前打水的少女耳中。
少女丢下手中的水壶,转身跑回房中。她的身形十分轻巧,像一只随风而舞的树叶,不知道是不是风声掩埋的原因,她轻盈的连脚步声也听不到。
茅草房很简陋,家具也很少,除了一张大床,只剩下一张木桌和两张凳子。
床上,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男子,他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表情很痛苦,额头上沁出汗珠。
少女走过来,取出怀里的手帕,为他擦拭额头。
男子的枕边,放着一把刀,一把玄青色的刀。
少女的手帕快要接近男子的额头时,他蓦然惊醒,一瞬拔出那把刀,架到了少女的脖子上。
少女当即愣住,吓得脸色铁青,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云初清醒过来,他看着少女陌生的脸,冷冷道,“你是谁?”
少女声音发抖道,“我叫顾颜夕。”她说完,似乎是害怕云初误会,又道,“我不是坏人,两天前,我看到你晕倒在湖边,把你救了回来。”
云初皱眉问,“两天?”
顾颜夕惊魂未定的点了点头。
云初将刀从她的脖子上拿了下来,道,“覃柒,覃柒在哪?”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他清醒的时候,第一件出现在脑海里的事情,不是仇恨,不是尉迟迥,不是青铜门,而是覃柒。
少女摇了摇头,道,“什么覃柒,我看到你的时候,你身边除了这把刀,什么也没有。”
云初突然落寞,他相信,覃柒如果平安无事,一定不可能丢下他。虽然他总是丢下她,总是一句话也不交代,便从她身边走开。
他很担心覃柒。
云初掀开被子,欲下床离开。
他身上的伤很重,下床的动作太大,那个几乎让他命丧黄泉的剑伤,瞬间裂开,有殷红的血沁出。
顾颜夕忙扶助他,劝道,“你这是做什么,你的伤还没好,再这样动气,你会没命的。”
云初道,“你救了我,来日我再来还你。”
他挣开顾颜夕的手,挣扎着下了床。
云初伤得实在很深,刚挪到门前,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