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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补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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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日三夜后,背后滔滔黄河水浪卷千层雪,过了河东就是齐国。

    东去五十里后是济水,乃天险,后方有三座军事重镇,是齐西防线。

    然而,也仅如此而已,除此之外,一路再往东直至临淄城,皆是地势低平之地,再无名山大川,也难怪史上齐国不止一次被梁国打了个对穿,最后《江山妩媚美人谋》中还被以燕国为首的联军直捣黄龙、一度灭国。

    如果这块河东地区能拿过来就好了。

    谢涵再回了一次头,看着那自天上来的滚滚黄河水。

    正在这时,一阵嘈杂声由远至近而来。

    “小偷――”

    “抓住他!”

    谢涵下意识向前看,瞳孔一缩――路正中一个独眼乞丐长得甚为丑陋,上半张脸碗口大的疤,抓着个包子边跑边死命往嘴里塞,一副饿死鬼的样子,两个年青小贩吆喝着周围相熟摊贩一起抓人――这里是渡口,人来人往,商贸发达,摊头林立,素来热闹繁华。已有不少人闻声驻足看着。

    只是他们旨在复命送药,又是一路风尘仆仆,哪里有闲心看热闹。卫士只当没看见眼前这场闹剧,就要打个拐绕过去,却听马车内忽地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停――”

    卫队停下,穰非打马向前,来到马车边询问,“公子?”

    “去把他救下来,再带过来,别太惹眼了。”

    顺着谢涵手指,便看到那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身狼狈的乞丐,穰非愣了愣才反应回来,“……是。”

    他飞驰而去,拦住追着那独眼乞丐打的几人,又付了不少银子,方才救下那乞丐,他看一眼乞丐额头、手臂都有些破了,暗道一声正好,脸上笑得亲切,“这位大哥你受伤了,不如上车涂些药罢。”

    远远的,看到齐使标志,不少人心中已知来者身份――近来外出的只有齐三公子寻犀角团。

    这是已经找到了?回来的可真够快的。

    没想到对方堂堂公子还这么温厚仁爱――并不觉得一个卫士有资格叫停整个卫队,还敢邀请一区区乞丐上车,只能说明这是人家齐三公子的意思。

    哪知那乞丐半点不领情,他咽下肉包,冷冷一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哦豁――穰非睁大眼睛,不知是因为第一次见谱这么大的乞丐,还是因为第一次见这么有文化的乞丐。

    他顿了顿,弯了弯眼睛,笑出两个小酒窝,“瞧这位大哥说的,我们是能奸还是能盗你啊?”

    周围人不禁哄笑出声,那乞丐面色陡然涨成猪肝色,“你!”

    倒是穰非说完,心里一突――糟了,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公子要他救下并带回对方,万一是什么重要人物呢。谁叫他一看对方就觉得讨厌,他打住心里想头,立刻补救,“嘿嘿,我就是嘴贱,这位大哥勿怪,我家公子心善,真无恶意。”

    但四面八方的目光还是让独眼乞丐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他阴着脸,“心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门人!”

    穰非被一噎。

    周围人议论出声,大抵就是“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乞丐”,独眼乞丐昂着头,周围人都开始叫穰非快回去罢。

    谢涵叹一口气,掀帘下车走过来。

    他身穿白底金线绣兰长袍,又披一件白狐裘,缓步走来,如兰似玉、明月皎皎,端的是美姿容、雅风仪。

    “这位先生,队员口拙,涵代他向你赔罪。”他深深一揖。

    周围人都一副惊异的样子,连独眼乞丐都瞪着一只眼睛,更遑论穰非了,简直一脸活见鬼。

    谢涵直起身,微微一笑,如风拂面,“本就是队员嘴上无状,辱及先生,理当如是,望先生恕罪。”说着,他一手携起独眼乞丐的手,“因人之过,施与己身,最是不值得了。先生可千万不要因队员的话耽误了自己伤势。”他拿出一块汗巾按在对方额头血口上止血,“随行太医医术精湛,先生不弃的话,不如上去看看罢。”

    众人:“!”原来公室子弟是这么温柔可亲、善良爱民的!

    “哼――”独眼乞丐却一手甩了谢涵,扔下汗巾,“士可杀,不可辱。羞辱之耻,重于杀人,这位公子就想随随便便几句话抹平?可笑!”

    谢涵顿了顿,弯腰,“有理,不知先生如何可原谅在下。”

    乞丐那独眼里露出点探究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谢涵,“难道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不违道义,便当如此。”

    乞丐阴阴一笑,鲜血从额头流下,衬得那他丑陋面孔越发狰狞可怖,“上古之人请罪,赤足,袒胸,露乳,负荆,跪地。”

    谢涵还未做声,周围人都“嗡”地一下嚷开了,“这瞎眼贼失心疯了吧!”

    “脑子有病,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

    骑虎难下,不外如此。

    谢涵顿了一下,饶是他也没想对方居然这么胆大包天、不可理喻,暗道一声对方真是那个申厘么?

    《江山妩媚美人谋》虽说题中有个“谋”字,单就谢涵的眼光看来涉及权谋的委实浅表而单薄,倒更像是一本关于穿越版姬倾城的个人斗争史,少纵横谋略而多勾心斗角。

    对治一国而言,经济、政治、军事的治理可绝不仅是玩弄人心可以解决的,等有了这些强国基础,外交之时才有了玩弄人心、搬弄口舌的机会。

    所以比起看女主如何辗转奋斗打脸某个人,谢涵更把目光锁定在那些书中出现过的贤臣能将上。

    申厘就是其中一个,虽然只有两次正面出场,名字更是飞快的闪过,但他身上标注的“变法家”三字就足够让谢涵记忆深刻了。

    “时移而治不易者乱。”

    “仁义礼乐皆出于法,此先圣之所以一民者也。”

    “人生而有好恶,故民可治也。夫人情好爵禄而恶刑罚,人君设二者以御民之志,而立所欲焉。”

    三句话,让谢涵莫敢忘怀、魂牵梦萦。

    因为书中对申厘只一笔带过,不曾陈其来历、生平,所以谢涵只能牢牢记住对方的名字和那特征性的外貌:【他四十上下,长得极为丑陋,瞎了一只左眼,一条长疤从额头贯至颧骨,宛如地下爬出来的恶鬼】

    长成这样的人,很少的罢……

    而且刚刚闻人谈吐,也并非一般乞丐罢……

    无论如何,宁可错抓,不可错过,谢涵一咬牙,朝穰非一伸手,“拿荆条来。”

    “三公子?!”穰非失声。

    “既有过,有过自当领罚。”谢涵神色淡淡,仿佛理所当然,直看得众人觉得他们仿佛突然失忆了――刚刚这个公子其实做了什么天大的对不起乞丐的事,而不是好心救了人家还要给人上药只是一卫士说了句戏语。

    “还不快去。”

    “公子说的什么话,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错哪有让公子偿的道理。”穰非愤道,转身朝回跑去,却被谢涵一手抓住袖子。

    他对人摇了摇头,“只去拿。”温声细语的,还对人笑了笑,穰非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他小跑回去,一路碎碎念,“公子什么身份,怎么可以给那种人负荆请罪,传出去像什么样,可是让我代公子,公子又不同意,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翦雎拉住人,“公子怎么说,你怎么做就好。”

    穰非瞪他一眼,“只知听命,你我与小厮之流何异?这个的意义何在?”他指着自己脑门。

    翦雎卡了一下,干巴巴道:“但你已经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就听公子话。我看那个乞丐显然是针对公子,你就算替了也没用。”

    那边谢涵淡然而立,独眼乞丐阴冷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有许,谢涵侧头看人额上已经渐渐凝固的鲜血,面上松了口气。

    穰非双手捧着一根荆条上来,谢涵接过,先脱下狐裘,那乞丐却冷不丁道:“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褪衣,成何体统?”

    谢涵:“……”

    穰非冷冷一笑,“这位先生真是自相矛盾,既要人负荆请罪,又不准人脱衣服。”

    “我说的是‘上古之人请罪,赤足,袒胸,露乳,负荆,跪地。’,与你们何干?”

    “……你你你……”饶是穰非这一刻也舌头打结。

    乞丐冷哼一声,抱臂朝马车方向过去,谢涵顿了一下,立刻来到对方身前,执手中荆条且作扫帚,为人打扫前路。

    很快二人都进了马车,马车再次前行,留下众人没了热闹看倒还议论纷纷:

    “好人呐。”

    “三公子心是善,就是脑子太不拎清。”

    “你懂什么,这叫爱民如子。”

    “我看是不分尊卑、自甘下贱。”

    ……

    马车内,医工过来给人简单包扎后,谢涵拿了套干净暖和的棉衣,“不知道给这位大哥合不合身。”

    乞丐:“怎么,嫌我的衣服弄脏你的地?”

    谢涵摸了摸鼻子,已发现对方浑身是刺,如此人物,只可温情软泡。

    他叹一口气,握住对方指尖,“大哥的手太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