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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魏江求见。”
薛逊薛越兄弟正在说话,金兽进来禀告道。金兽本是大总管,哪里需要做这种传讯通报的活计,他来本身就标志着事情的重要性,未尝不是给魏江旁敲侧击。
果然,一见金兽过来,不管薛逊准备和薛越谈多重要的东西,他都十分歉意道:“二弟,对不住,咱们等会儿再说话,不知有什么要紧事呢。”
“大哥有事要忙,那我待会儿再来。”薛越笑道。
“再说这种生分话就打你了。”薛逊佯装生气,轻拍他的手臂道。
“那我坐在屏风后,特意单独来见,恐不好现于人前。”薛逊点头,不再推辞,薛逊起身绕到屏风后坐定。
金兽得了示意,赶紧出去耳房叫魏江进来。
魏江一进门就大礼参拜,道:“魏江愿追随主子。”
“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有话好好说。”薛逊吓一跳,魏江是正经举人出身,现在大战已止,消息比以往更灵通,薛逊这假侯爵假县令的身份他已经心知肚明,现在行跪礼是什么意思。
魏江在心里寻摸了好一阵,才想到东主这个称呼,道:“东主不日离开慈溪,魏江愿意追随。”此时薛逊已经召集人手通知过了,没有欢送会,没有长亭别,可能在某个夜里悄无声息的离开,就像当初不动声色的占领慈溪一般。
“我是什么状况,你也清楚,侯爵县令之类不过是为安抚百姓不得已扯的慌,而今物归原主,一所当然。只是当初虽是为了百姓着想,可朝廷也不能宽宥冒名顶替的罪名,这才要逃亡,跟着一个逃亡的现行犯,何必呢?”薛逊摇头叹息,苦劝道,好似不明白魏江怎么有了这种想法。
魏江磕头再拜,道“东主,魏江请命追随,愿以丝萝托乔木。”
丝萝托乔木?薛逊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魏江知道这是机会,赶紧展示自己的才能。
“小人出身水乡,善于操船、泅水,中秀才后游学江浙、两湖、两广,学便当地土话,正向往云贵之地,家中传来老母病重的消息,这才回转。小人是寡母一手养大的,再无至亲,守过母亲孝期得中举人,其后又考了三次,都没中。便在县衙谋了一师爷的职位,主管钱粮。”魏江轻快介绍起自己的履历,有功名、当地熟人、精通各地方言,擅长民政。
“这些日子相处,也看出来了,你的家人呢?”
“小人父母双亡,再无兄弟数百,仅有一妻二子一女,再无近亲。”魏江赶紧把自己往孤家寡人里说,他看薛逊身边重用的都是光棍儿,还以为这是用人偏好呢。
“那族人呢?”
“族人自在故乡安身立命,小人要外出闯荡前程,妻儿……带着妻儿就够了。”魏江一边说话,一遍揣测薛逊的心意,参考薛逊的做法。
这样的经历真新鲜,上辈子和薛逊打交道的人多数都是公事上的来往,那个时候并不以私德衡量公事,顶多是心里膈应罢了,绝无这种小心翼翼的心态。到了这边,跟在身边的人都是磨合已久的,时不时还能开玩笑逗趣,哪有这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姿态。可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感觉居然不错。能想像吗?你的一句话会让他辗转反侧一夜难眠,你不经意的皱眉他会马上改了自己的主意,这样把你奉为天神主宰的样子,真是太让人着迷了。
薛逊总算明白为什么每男人都有皇帝梦了,被人这样捧着、供着,谁能不欢喜,魏江是个合格的官僚,虽然他从未正式进入官僚体系。
自己的队伍中需要这样精通官场、善于钻营的人吗?薛逊反问自己,内心却十分警醒,一个师爷就有这样的功夫,让他情不自禁飘飘然,那些在官场上的官员又该是怎样的功夫。
毫无疑问薛逊是需要的,单左打赢了这场仗,为朝廷注入生机,现在朝廷还远未到分崩离析的时候,沿途和官员打交道的机会还多,带着魏江不说让他出面调停,只说让他从官员的思维分析问题,也能给已方提供许多帮助。
当清楚了薛逊也不抻着他,爽快道:“魏先生快快请起,你我有缘同行,何必行此大礼。”
“多谢主子。”魏江拜谢。
“如今人才吃紧,魏先生既擅民政,不若先归于金兽麾下打理粮草后勤,待日后再做打算。”薛逊想了想,他们现在没有要管理的百姓,只能先把人安排在后勤上,等到安顿下来再说。
“是,听主子安排。”魏江抱拳应下,并无异议。
“主子之称,乃因金兽等人做过我伴当陪读,陋习旧称,不该如此折辱孔孟子弟,魏先生随意称呼就是。”
“是,东主。”魏江想了想,选了东主的称呼,他不怕自己嘴脸谄媚难看,只怕为了一个称呼,不能融入小圈子。
“魏先生先去找金兽安顿妻儿,有什么需要和金兽说就是了。”薛逊笑道。
魏江识趣告退,薛逊曲起食指和中指,轻轻敲着茶几,魏江是他第一个接纳的薛家体系外人物,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一应待遇要从优。以后要看魏江的水平了,是做千金买马的马骨,还是做那标杆。
魏江告退,薛越从屏风中走出,道:“大哥,这魏江倒是乖觉,也没想过大哥要是不答应他怎么办?”
“丝萝托乔木的话都说出来了,不答应也太打脸了,我们一路走来不停有人殒身丧命,也要补充新人才,他正巧撞上了。”薛逊笑道。
“大哥,那你说我怎么办?”薛越问道。
“什么怎么办?”薛逊一头雾水。
“大哥要离开慈溪,我是跟着走,还会返回南边?”薛逊问道,“家中在安南只有一个港口,吃饭不成问题,要融入却千难万难,安南那边各大教派相互争斗,争抢信徒,对信徒严格控制,咱们这样的外乡人可不容易融入。现在朝廷对南方的控制越来弱,可到底大义尚在……唉,不瞒大哥,弟弟我也拿不准啊。本想一路走来好好听一听看一看,没想到见的多了,反而更摇摆了。”
薛逊明白这样的感受,笑道:“你我如此年轻,就是选错了也不当什么。这样吧,你先打发船回南方,也别去安南了,我以前想去梧州安家,不若你先去打前站。反正单左大胜,朝廷即将接手江浙,咱们这杭州一代海湾港口也是保不住了,也不敢任你在这里拉仇恨。”
薛逊说道一个熟悉的词语,不经轻笑出声,薛越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薛逊咳了两声,恢复稳重道:“你先跟着我走一走瞧一瞧,形势瞬息万变,日后想走有船等着,想留薛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不过回家而已。”
薛越拉了薛逊的手,动情道:“多谢大哥。”
薛逊反手拥抱他,“你我兄弟,何必言谢。”
一切商议妥当,薛家人悄无声息的撤离了慈安。慈安县城的百姓头天晚上睡觉之前还看见街上威武走动的巡逻队员,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起晚了,原本要敲锣报时的巡逻队怎么久久没有声响。起床一看,咿?城楼上怎么没有士兵的剪影,他们每天都立在那里啊,从自己屋檐的空隙看去,正好看见的啊!
难道又出了什么大事?原本迷糊着的人再三揉眼睛确保自己没看错,赶紧把全家喊起来,男人们出去看一看是怎么回事儿,女人们赶紧烧锅做饭,多做些干粮备着,孩子也拘在身边,生怕有个万一。
不一会儿当家的男人就回来了,低着一身寒气,道:“薛侯爷撤走了,县衙现在是曹县丞做主,在宣讲台宣告呢,人手少了,这回没在巷子口贴告示。说也奇怪,以前贴在巷子口的告示不知道让谁撕了,也不知哪家不懂事的兔崽子。”
“走了?”家里婆娘四顾望了望,发现薛家发下来的米粮这青黄不接的几个月也吃光了,喃喃道:“那不是什么都没留下。”
当家人被一言惊醒,想着巷子口莫名不见了的告示和薛家悄无声息的撤离,好似领悟到了什么。
远处港口上已经一艘船都没有了,停在礁石环绕隐秘深水港的主船已经开拔,环绕在港口的炮船、快船、小船、海船也不见踪影,整个慈溪犹如从未出现过变化一般,炊烟照常升起。
薛越最后决定让心腹带着不能进入内河的高大海船原路返回,剩下的吃水浅些的船跟着,还带着大批人手和物资。两方船队相加,浩浩荡荡一大群往杭州城赶去。此时,水路不再有封锁关卡,杭州城的大门已经为他们打开。
船队没有从杭州城中心穿过,直接绕行,中途有过短暂的停留,江边的凉亭上有人在等着他们,薛逊和薛越携手赴约。
江边凉亭周边被厚重的棉布围了起来,密不透风,凉亭狭小,坐不了许多人,薛逊和薛越到的时候,有仆从掀起帘子,里面的人鱼贯而出,清楚看到只有以为中年男子端坐亭中,帘子高高掀起半响不落,以示亭中无人埋伏。
薛逊向打帘人点头示意,自己带来的全副武装的护卫也被留在亭外,薛逊、薛越两兄弟缓步入内。
“王大人。”薛逊率先打招呼,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叔奴。
“两位薛先生,请坐。”王叔奴起身迎接。
“王大人怎么有此闲心来见薛某,难道是还有什么没交接妥当吗?”薛逊问道。
“没有,事事妥帖。”
“那就好。”薛逊点头,没有两万两白银子还买不到一个妥帖的道理。现在民间二十两银子就够一家五口过一年,两万两,王叔奴就算守着富裕的杭州城,也没有哪个盐商巨贾能一次性出这么多银子,尤其他被京中弹劾,想尽办法周旋都没有后续,城中商人们也在观望呢。
既然妥帖,那请他们上岸做什么?薛逊没说出口,但神态已经表明了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