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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梦境弯下腰,想把朱常治抱起来。蹲到一半的时候,膝盖生疼,登时僵在了那里。朱翊钧将她慢慢扶起来坐下,自己把儿子一把抱起来,让人坐在膝头。
朱常治怕郑梦境一巴掌拍过来,特地挪到离母亲远一些的地方。他紧抱着朱翊钧的脖子,“父皇在担心什么?”
朱翊钧见他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便逗道:“父皇没钱,治儿可能把银钱给变出来?”
朱常治咬着手指,摇摇头,“不过治儿有攒了好多金叶子。本来是打算让舅舅在宫外给我多买些小玩意的,既然父皇要……那就给父皇吧。”
儿子暖心的话让朱翊钧心头的阴翳散了不少。在孩子脸上香了一口,“你还知道拿钱差人买东西了?长能耐了。”
“那是。”朱常治得意道,“大家都说,东西不是平白得来的。治儿寻常吃用的麦米绸缎,是百姓辛苦劳作得来。所以不能让舅舅出钱给治儿买东西。”
朱翊钧揉了揉儿子光光的头,“治儿说的很对。父皇想要建造船厂,没有钱,就买不来地,也用不起工匠,更没法儿寻来很多很多的木料建宅子和船。”
朱常治瞪大了眼,“父皇为什么要建船?”他把两只手张得老开,“船有多大?这么大吗?治儿还没见过船。”
朱翊钧也没亲眼见过,看书的时候倒是看过不少船舶的图纸,一时也答不上来。“父皇也说不清有多大。”他环顾着翊坤宫,心里估量着书上的尺寸,“大概……比你母妃的翊坤宫还要大。”
朱常治张大了嘴,“那有整个皇宫那般大吗?”
“那倒没有。”朱翊钧摸摸他,“不过船越大,就越能装东西,也能赚来更多的银钱。”
朱常治疑惑道:“父皇很缺银钱吗?不是说,整个大明朝都是父皇的?为什么还会没有钱用呢?”不等朱翊钧说话,他很快又反应了过来,问道,“父皇建造船厂是为了卖船?”
郑梦境不断揉着膝盖,温声道:“是为了有船可以行海商,同旁人去做营生买卖,换来银钱。”
朱常治不大懂,一头的雾水,“如果仅仅是为了做营生,为什么要造船?没有旁的人愿意卖船给父皇吗?有了船,直接出海去做买卖不就行了?”
朱翊钧和郑梦境面面相觑,同时大声地“啊——”了一下。
他们俩想岔了。本末倒置。
原本想的是,有了船厂,可以自行建船出海行海商。但船也可以同旁的人买呀,比起建造船厂,从零开始,买船可便宜太多了。多出来的钱,完全可以统统用在采办上面。
朱翊钧将儿子放下,不断地在殿内转圈。不错,不错。江浙一带的私船其实已经有能力建造出去远海的船了,与其花大价钱自己挖人来造,索性用同样的钱跟人买就是了。不仅省时还省力。
郑梦境也在想朱常治刚才说的这个事儿,“咱们本钱不多,确是没必要一步到位地建什么船厂。可以等赚来了再去建。若买不着能出远海的船,暂且在近海一带做买卖也是使得的。总比全都投进去建船厂来得好。”
虽然近海利润不比远海来得高,但积少成多,也是异常可观的。
近海一带,马六甲有佛郎机占着,听郑国泰说,他们对大明朝的茶叶、丝绸、瓷器非常感兴趣。虽然佛郎机人屡犯大明朝的海境,但这并不意味着不能同他们做生意。
更何况佛郎机的火器一直比大明朝要好上许多,若能打通了关节,向他们买些最新的火器拿来仿制,增进大明朝的军备,也是很有可为的一件事。
朱翊钧兴奋地大力拍着自己的腿,一把冲过去把还在懵懂之中的朱常治抱起,左边“啪啪”一下,右边“啪啪”一下,还嫌亲得不够。“父皇的乖治儿!”
朱常治不明就里,但父亲夸奖自己的话还是懂的。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光头,“嘿嘿,多谢父皇夸赞。”还不忘转过脸,朝郑梦境得意地一笑。父皇都夸我乖来着,母妃可不能再打我了。
一直萦绕心头的烦心事总算有了眉目,郑梦境也心情好上许多,不同儿子计较。
不过很快,新的问题接踵而至。买船的事,郑国泰应当能干得了。他在江浙一带做过营生,多少还有人愿意卖他面子。可由何人督办海商之事,朱翊钧犹豫不下。郑国泰还在孝期,帮忙买买船,问题不大,写一封信而已,人不用出京跑一趟。但要离开京城,远赴重洋,朱翊钧开不了这个口。
郑国泰不是朝臣,没有夺情之说。世人还是以孝道为先。朱翊钧还记得当年为着文忠公夺情,朝上不知起了多少事。
史宾在一旁默默听完了所有事,他是个机灵人,见朱翊钧沉默不语,就猜中几分天子的心思。此时他就站了出来,“陛下,奴才愿离宫,前往月港,为陛下督办海商一事。”
“你?”朱翊钧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下意识地转过去看郑梦境,见对方和自己一样都是觉得莫名。
史宾道:“奴才仰慕郑三宝久矣,如今正好有机会,可以效仿郑公公,求之不得。”他撩袍跪下,“奴才秉性如何,陛下圣心自明。奴才自认也担得起这份重任,还望陛下成全。”
郑梦境嘴唇微张,旋即又合上。
内廷现在正是风云变幻之际。陈矩领司礼监掌印,兼东厂。史宾屈居其下,为秉笔,掌御马监。本来史宾和督管西厂的田义都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司礼监掌印之人,若此时抽身而退,兴许史宾此生都会与掌印无缘。
朱翊钧看着史宾良久,心里想了半晌,脑海中晃过无数人的模样,还是点头,“既如此,就交给你了。”
史宾额头触地,“奴才谢陛下。月港之行,奴才必不辱命。”
郑梦境忍不住道:“公公不善商贾事,怕是有些艰难。”她的言外之意,是希望史宾可以留下,争一争掌印之位。前世她就欠了史宾一个人情,这次一定要还上才是。
史宾垂首,不敢看郑梦境,浅笑道:“娘娘不必心忧。奴才确不善商贾之事,但万事都是可以从头学起的。只要愿意下功夫,总归是学得来。”顿了顿,“奴才虽无郑公公之才,却也心怀雄志。”
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郑梦境也没法儿再说什么。她勉强点点头,心里无不担心,“那本宫就祝公公马到成功。”
“多谢娘娘。”史宾道,“陛下可择一人代替奴才的秉笔之职,这几日奴才就收拾行装,动身去月港。”
朱翊钧点头,“那就……田义吧。朕从私帑拨五万两白银给你,若是到了月港,觉得不够再写信回宫来。”郑梦境忙道,“本宫也有一万两,一并给了公公。”她扭头望着朱翊钧,“银钱只怕少,不怕多。奴家兄长应当也能凑出些来。”
“好,此事就这么定了。”朱翊钧低头望着牵了自己手的朱常治,笑意温暖。“治儿这次替父皇想的法子很好。父皇允你想做的一件事,你可有所愿?”
朱常治脸上登时发了光,“治儿想去看皇兄们的骑射课。”
“好!”朱翊钧应得很痛快,“明日就让你去。”
郑梦境望着高兴地拍手的儿子,叮嘱道:“只能看看,可不能亲自上去玩闹。刀剑不长眼,仔细伤着了。”
“哎,知道啦。”朱常治心里偷偷想着,明日骑射课,一定要让总是欺负自己的四皇兄出个大丑才算完。
史宾回去之后,就着手安排几个可靠的心腹,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自己一起去月港。有些人倒是应下了,另一些觉得月港路途遥远,何况日后常在海上,食宿颇为不便,婉拒了。史宾也不怨人,将几个愿意去的记下来,同朱翊钧知会一声,就收拾起东西带人去福建。
这是史宾第一次离开直隶。坐在离京的马车上,史宾撩起门帘,回头望着皇宫金色的屋檐,看了很久,很久。
史宾一路并没有走官道,更没有住在驿站。朱翊钧心里一直惦记着先前郑国泰所说的月港船引办理麻烦的事,所以让史宾乔装,并不打着天家的名头出行。他想知道,在没有天子的威势下,月港的官员小吏,究竟能到一个什么地步。
途径无锡的时候,史宾正好撞见当地敲锣打鼓,不仅心生好奇。他特地拖了一日再上路,决意先去看看当地百姓究竟为何高兴。
跟着人群一路走,不曾想,瞧见了立在门前,正笑意吟吟,朝百姓们拱手相谢的顾宪成。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上前,“此次有劳顾公决意修缮书院,此后无锡百姓又多了个念书的地方。”他让开身,后头几个年轻人一同抬着一个蒙着红布的牌匾,“这是大家凑钱做的,还望顾公莫要嫌弃。”
顾宪成连称不敢,让人将牌匾按上书院大门正中间。待放好后,他与无锡、常州知府互相谦让一番后,信步上前,一把将红布拉下。
东林书院。四个偌大的镀金字映入史宾的眼中。
“此后顾某便于此地讲学,若有人看得起,愿意来听的,直管前来便是。”顾宪成拱拱手,谢过簇拥过来的百姓,与两位知府并几个好友一同入内。
百姓还在外头聚着,并未散去。几个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史宾的耳中。
“顾公家学之渊源,可堪为相。当今天子究竟是怎么想的,竟叫有如此大才的顾公致仕。”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赶忙捂了他的嘴,“妄议今上,也不怕叫人听了去。”
那人将书生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满不在乎地道:“天子大开言路,并不责怪清议,有何说不得的?何况此事确是天家做错了。”他一脸兴奋地望着那个书生,“方兄听见没?先前顾公说了,日后都能来书院听讲。我是决意要日日来的,你呢?”
两人边说,边走远了。只言片语也没能从风里带过来叫史宾听见。
不过仅是方才的几句话,就足以让史宾这个刚离开内廷不久的人引起重视了。
回到马车上,史宾对同行的几个人道:“行程有变,我需在无锡多呆上几日。你等可先行前往月港,等事了,我自会前去。”说罢,他在车内的小桌上摊开了白纸,拿笔沾了还没磨好的墨,挥毫草草写了一封信。在信上加了火漆后,他递给当中一人,“此信务必尽快送入宫中,交予陛下。”
那人应下,并未细问缘由。他与史宾共事久矣,知他并不是个行事毫无章法之人。“既如此,史公子先留下。”他们虽然在马车上,并未下来,但方才经过的两个书生对话,里头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顾宪成野望颇大,于无锡当地很是有民望,你可要小心些。”
史宾点头,“我知。且安心,只是打探些消息,并不会做些什么。”此番出宫是为海商一事,遇上顾宪成建成东林书院,并决意讲学,不过是偶然撞见罢了。史宾心里很清楚,这事儿不该由自己来多管闲事。若宫里真觉得有什么不妥,自有后招。
两厢告辞后,史宾就在无锡城里找了个不起眼的客栈租下。他特地上了趟成衣店,买了一套士林学子所穿的衣裳,回来自行改成合身的模样,在顾宪成头一次讲学时,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在位置上坐下后,旁边一人打量了他,问道:“兄台非无锡人吧?”
史宾特地操着一口直隶口音回道:“本为直隶人,屡次落第,无奈之下只好四处游学求访名师,望有些长进。前几日听说顾公于今日讲学,特来一听。”
那人点点头,“难怪我不曾见过你。”他扫了眼史宾身上簇新的衣裳,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敢问兄台是哪一科的?可曾中过举人?”心里却笃定了史宾不过是个童生。
史宾正欲答话,却听周围人开始激动。他转过脸去看,见顾宪成正从边上走过来,于上首坐定,笑意晏晏地让诸位学子安静。他同身边那位按捺不住自己好奇心的举人道:“兄台的话,某稍后再答,听顾公讲学要紧。”
“正是。”那人见顾宪成出来,登时改了颜色,身子坐得格外直,心里对史宾倒是有了几分好感。这人虽不过是个童生模样,不过倒是很有一番尊师重道的样子。
顾宪成等众人稍稍平静后,道:“今日并不讲学。”台下众人哗然,“所谓无规矩,而不成方圆。今日虽不讲学,说的也是极重要的东西。”
史宾凝神,专注听着顾宪成说的话。
顾宪成今日是与众人宣布定下的《东林会约》。书院广招学院,不分尊卑地域,不拘长少,学费全部优免。此后每年一大会,或春或秋临期酌定。每月一小会,除正月、六月、七月、十二月祁寒盛暑外,二月、八月以仲丁之日为始。会各三日。
每会推一人为主,说四书一章。有问则问,有商量则商量。会日久坐之后,歌诗一二章,涤荡凝滞,开发性灵之助。
此外还有饬四要、破二惑、崇九益、屏九损等等倡议。这些提议上承周敦颐、二程、朱熹等理学,摒弃王学这等末流的陋习。
史宾眼睛渐渐眯了起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还有几人是认得的——大都是在朝中不甚得志、或因故致仕的吴越学子。而这些学子都和顾宪成有同一个共同点,家境优越,是为吴越之地的乡绅。
不由心中暗道,怪道学费优免。一则主创之人几人合资,自负担得起;二来这也是增进民望的极有力的措施。
史宾本欲多留几日,听听顾宪成到底在捣鼓什么名堂。奈何皇职在身,不能多待。心里只能盼着希望自己送去的信可以引起重视。
几日后,史宾就匆匆离开无锡。那人与他交谈之人,问遍所有人,都没人认识或知道史宾的,心下不由奇怪。难道是他们对直隶的学子太过陌生了?
东林书院之事暂且按下不表。且说史宾到了月港后,即刻就同当日分离的几人聚首。在史宾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们抽空将漳州看了个遍,最终择定了郊外的几处地方,希望能买下或租用,作日后的库房之途。
史宾拿着先前从宫里带来的漳州地图,细细将每一个地方都看了个遍,最终定下一个离月港最近,也是最大的田庄。此处虽合适,但要价也是最高的。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东家最后忍痛割爱,卖与史宾。
而郑国泰寄去江浙相熟之人的信也起了作用。一家船厂已同意将一艘建好的船先行调卖给史宾,虽出不得远海,但也颇大,眼下倒是足够用了。
史宾又连番打听,选了几个销路不错的东西采办。等诸事妥当后,身上的银两已是去了一半。
同行人不免担忧,“公公,这可行得通?要是……”
行船出海不是容易的事,就是内河漕运,也常常会发生船毁人亡之事。他们全都没出过海,半点经验也没有,沿海一带又是倭寇盛行,若是遇上,怕是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史宾望着不远处的月港,安慰道:“且不忙,都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他当初请命之时,就请身家性命全都放在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