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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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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乱。

    去岁多地出现了大灾,北旱南涝,加之疫病虫害……一些府县地里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但这一切与砻城无关。

    作为河东地区最富饶的明珠宝地,砻城一直呈现着一副欣欣向荣的繁华荣盛之景象。外地的纷乱影响不到这里的安乐祥和。

    谁也没想到在大年初一的当天会遇到突来的袭击,打得本地官府一个措手不及。

    宁国寺到西城门的官道是一片混乱。

    上完香的一众男人们吓得在马车里瑟瑟发抖。车外虽有护院守卫,可到底寡不敌众,快要撑不住了。

    中叔晖冷着脸,揭起车帘,观察了半天车外的情况,忽然出声唤了声:“长皋。”

    “主人。”车门外的长皋应声。

    “随我去迎战。”

    “是。”

    “阿峥!”谢清鹤与林悠禾同时惊声喊道。

    中叔晖抽出一直藏在身上的短剑,扫视了一眼挤在车内的数人,目光落在谢清鹤身上:“烦劳主君守着车子,但有人靠近,不必留手。”

    谢清鹤连忙道:“我与阿峥一起。”

    中叔晖一边掀开车帘一边摇头说:“不了。主君尚有武艺傍身,其他人却手无寸铁亦不会拳脚功夫,须得主君坐镇于此。”

    说罢,不再留给一众人劝阻的空隙,中叔晖已经跳下了马车,吩咐众护院全部后退,守好马车,自己领着长皋挡在最前方。

    ——幸而在刚一发现情况有异时,分开坐在三辆马车的众人就在护院保护下,集中于主君车上,得以相互安慰壮胆,只要不被突破防护,或者遭遇火攻,相对而言还有几分安全保障的。

    滚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中叔晖的下裳之上。

    手中短剑第一次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守护,与杀戮。

    这也是中叔晖自离开末世世界后第一次真正出手。

    又一条鲜活的人命终结在他的手上。

    中叔晖神色未变,挥剑的双手毫无犹疑。

    这些人,是名副其实的亡命之徒。

    不会惧怕,亦不能心软。身后是他需要保护的存在。

    为了能保护好这些于他多有照顾的弱男子,唯有——杀,杀,杀。

    中叔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这些流寇的平均武力并不高,然而人数太多了。官府的援救不知道需要多久,中叔晖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一身浅色的深衣染成浓郁的红装。

    中叔晖机械地舞着短剑。

    剑起剑落,又是一条人命。

    恍惚之间似是回到末世那段常与人厮杀的无秩序混乱期。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还是多有不满的,无论是对男性多有限制的女尊男卑大环境,还是与这个封建时代格格不入的处世与观念,都让他感觉到十分的不自由。然而,数年下来,他已然慢慢适应了,至少这里没有末世的绝望,也能享受到优渥的生活,还有那一些不是家人似是家人的羁绊。

    为此,他可以收敛末世养出的戾气,安安分分做个妻亡守寡的侍君;为此,他也可以重新让双手沾满鲜血,彻底暴露凶残的本性。

    不过是一切随心而已。

    又有更多经过的路人被困乱局,流寇从四面而来,屡杀不止。

    就在场面越来越混乱时,大队人马忽如其来,各持兵器,相互配合,或将流民合围而戮,或将凶寇分而杀之。

    可见这群人必然早有过训练。

    却明显不是官府派来援救的兵将。

    中叔晖一脚踹飞敌手,双眼微眯,凝望着前方策马奔来的男人。

    马蹄经过的地方,援兵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显然,这个男人就是这一支队伍的首领。

    四周的凶寇或被驱赶或被戮首,中叔晖暂且收手,看着停在数丈之外的男人,唇角轻轻扬起。

    顶着一张面瘫脸的伯皇,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疾步走到中叔晖面前,将人上下左右好是一番打量,才似松了口气般道:“抱歉,阿晖,我来迟了。”

    中叔晖神色十分柔软,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唤了声:“伯皇。”

    男人那一双黑沉的眸子亮得惊人。

    在官府姗姗来迟的援兵终于赶到时,残活下来的流寇早已四散逃逸。

    与此同时,伯皇带来的一班人马也悄然有序地先一步撤离。只有他们的寨主留了下来,缀行在姜府的马车之后,跟着中叔晖回了砻城。

    正月初一的一场祸乱,让整个砻城的天空都似蒙上了一层灰霾。

    亲身经历其中、幸运逃过这场大劫的人们更是心有余悸,连日噩梦不绝。

    而这一回动乱带来的影响远不止在表面。

    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当寒冬逝去,春景亦远,酷暑笼罩着人间大地时,那一场□□给砻城人带来的阴影总算消弭。

    依旧是生机兴旺、民物蕃昌。

    然而,存在过的终归会留下痕迹。

    “有人故意挑起乱子?”听到伯皇带来的秘闻,中叔晖喃喃出声。

    伯皇点头肯定:“是在试探。”

    试探什么?

    中叔晖没有问,但只消稍稍思考,就能猜测一二……况他还有剧情可参照。

    “多谢告知。”

    男人摆手,瞅着中叔晖沉吟的姿态,忍不住又开口:“以后要小心点。”

    中叔晖淡然道:“无事,砻城暂时乱不了。”

    “伯寨主,晖有个不情之请。”中叔晖起身给男人作揖。

    伯皇连忙站起来:“你说。”

    “若我不在,可否请贵寨的豪客对府上略关照一二。”

    “你要去哪?”

    中叔晖也不隐瞒:“自去年多地民变,府上在外的多处产业受损,世道混乱,不宜远行,或许不日后,我会替主君去各府县探一探情况。”

    伯皇僵着脸,语气冷硬:“太危险了。”

    中叔晖微微一笑:“无碍。即使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我也准备去游历一番。”此乃实话。

    “我跟你一起……”

    “不用。”中叔晖果断拒绝,又见对方沮丧,语速放缓,“我这一行,可能会耽搁许久,伯寨主担负一寨之责,若因我误了事,晖于心不安。”

    伯皇沉默了半晌,到底没再坚持。

    立秋之际,中叔晖总算说服了谢清鹤,安抚好林悠禾,再度离开了砻城。

    这一回,他并没有带上长皋,而是不顾大家的劝说,留着对方保护姜府一众。

    ——虽拜托了伯皇关照,但到底霸王寨距离甚远,绿林行事又不能光明正大。

    不过正如之前说的,砻城之内还是很安全的,姜府虽是商户,但与府县各级官府皆有或深或浅的利益维系,又有足够的护院保障安全,若无意外,便安枕无忧。

    留下长皋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出现的“意外”。

    至于中叔晖本人的安危,他虽不是武功绝世,但曾在能力完全没有激发的情况下,独自行走过比这里险恶多了的末世,自是没有什么好惧怕的。就算真的遇到危险,人总归要依靠自己的,指望别人的保护实为下策。

    当然,中叔晖也可以待在姜府不走的。

    但首先,他需要探明一些事实,解开心里的疑问;其次出于避让之心,无论是谢清鹤与林悠禾愈发显露的情意——让他已然无法装傻却又不可能接受——还是那日大发杀威后,其他人隐约透露的不自在,都让他觉得或许该离开了;再者,就像他对伯皇说的,姜府产业颇大,某几个府县在动乱中确实出了状况,需要有主事人坐镇。

    不知不觉的,中叔晖以女子身份四处走过不少的地方。

    独自过了来异世后的第四个新年后,他于初二一早城门初开时就启程,快马加鞭往砻城赶去。

    就在昨夜,他确认了一件事:原著中主角的九个受君,除了姜府二人以及行踪不定、身份神秘的那位神医外,其余七人都或死或失踪,唯一一个出身普通的“小家碧玉”遭人□□,疯了。

    中叔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不是预感,是确定的推断。

    谢清鹤与林悠禾,甚至姜府一众侍君,包括长皋,都有危险。

    果不其然。

    即使中叔晖在赶路的同时,先一步以飞鸽分别向姜府、长皋以及伯皇去了以暗号写的信,在他还没来得及赶回去的时候,一桩震惊朝野民间的谋逆案发生了。

    姜府牵涉其中,不仅有谋逆之嫌,甚至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通敌卖国。

    朝廷发了告示,所有涉及的人,包括姜府上下,都被缉拿,还于各府县张贴了通缉画像——通缉之人,正是中叔晖。

    好在,中叔晖会一点基本的伪装,这一回独自闯荡,也是改了面目,倒是没有被人发现踪迹。

    他也不担心,该进城就进城,虽然大多时候夜宿郊外,也不过是为了赶路之便。

    即使现在回砻城形势凶险,姜府的情况他必得要查清楚。无论如何,他要保住人,或者自私的说,起码要保住谢清鹤、林悠禾以及长皋。

    一场大雨过去,夜晚是格外的安静。

    破庙里燃着一簇篝火。

    黑衣黑发的“女装”青年靠在墙根,身下铺着干稻草,盘腿闭目,默默运转着功法。

    忽然,他睁开眼:“出来吧。”

    一阵死寂。

    中叔晖勾了勾嘴角:“是想我亲自请您吗?伯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