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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俏走得又急又快,两三步间便已经走出了一大段路,周围的人群如潮水般往身后褪去。转眼到了公交站,她机械地刷卡上车,也不管上的是几路车,找了个座位坐下后就闭起眼睛,双手环在胸前,明明白白一副拒绝与外界交流的架势。
车子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司机粗狂的嗓音将她飘往远方的思绪拽了回来:“终点站了,该下车啦。”
乔俏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眼角冷厉,红唇紧抿,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浓重的低气压中。
终点站是s市最繁华的商业广场,乔俏走了几步后,终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烦躁地说:“你到底还要跟到什么时候?”
她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陈述不禁瑟缩了一下肩膀,怯生生地上前,想去拉她的袖子:“不要……不要生气。”
乔俏甩开他的手,手背狠狠地打在陈述的手腕上,顿时红了一片:“我生气关你什么事?”
“姐……”
这个字就像是一簇火星,猛地点燃了乔俏心里的炸药,火气一下子蹿了起来,她低吼道:“都说了别这样叫我!”
陈述不依不饶地靠过来,显然从前几次的经验中深谙对付她就应该死缠烂打,眼角因为伤心还泛着红,却格外固执地想拉住她,不舍得她离开,哪怕只有短短一秒。
乔俏顿生无力感,却又憎恨自己总忍不住心软,咬了咬牙,兀自疾步走开,漫无目的地绕着几家商店打转,脚步一刻不曾停下,越走越急,直到走到脚踝一阵酸痛,才驻足往后望去——
陈述早已经不见踪影。
这本是自己所预想的结果,按理应该觉得轻松才对,乔俏却生出了一丝焦灼:陈述人生地不熟,又是个路痴,依他那个害羞腼腆的性子,向别人问路这种事是肯定做不出来的,现在估计在哪个角落转圈圈,说不定正害怕得直哭。
她下意识地蹙眉,站在路口举步维艰,一时不知是狠下心往前走,还是回去找他。继续走,万一小正太真被拐走了怎么办?可是回去……她明明是打算不再见和那个女人有关的任何人。
就在这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女人尖锐的骂声回荡在耳际,无端让人心里一阵发紧。等到乔俏回过神后,才发觉自己已经跑了过去,地上躺着一个女孩,身下静静地流了一滩血,而她的母亲则紧紧地搂着一个染着黄毛的青年,撕心裂肺地哭号着。
人群中走出了一个壮汉,三下五除二将黄毛按压在地,又不解气地给了他两个耳刮子:“撞了人还想跑?送你去吃牢饭!”
又出来了一对年轻情侣,男人几步走到女孩身边,一边向妇人表明自己的医生身份,一边去探查女孩的脉搏和呼吸。他身旁的女孩正握着手机连线120,清楚明白地转达现场情况。
乔俏提到嗓眼的心脏落了下去,砸得她眼前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找回神志,她匆匆看了一眼已经得到急救的女孩,便脚跟一转,往来路狂奔而去。
kevin,你可千万不要出事啊!
万幸陈述的穿着和长相都十分引人注目,询问了几个路人后,乔俏很快就在一家商场门口找到了他。她走过去的时候,小正太正抱着腿坐在商场前的长椅上,头埋在双臂间,毛线帽尖的绒球垂了下来,像极了他沮丧时垂头丧气的样子。
乔俏单手插兜,腾出一只手扯了扯那颗球,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脑袋微微一动,从帽下慢慢地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见是她后陈述立刻抬起头,两手也在下一秒缠上了她的手臂。
他动了动嘴唇想叫她,却又记起她前两次均是因此而发火,只得咽下那一声称呼,执拗地看着她。
乔俏就着这姿势在他身边坐下,视线往下落在他印满了灰尘的膝盖上,简短地问道:“怎么回事?”
陈述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摇头:“没……没事。”
没事才怪,她又不是瞎。乔俏强硬地扣住他的脚踝,直接动手将裤腿挽了上去,头顶顿时发出一声痛呼。嘴里没说什么,但乔俏手下的动作却是轻了不少。
看到那白皙皮肤上的一大片青紫时,乔俏心一紧,语气因为还在生气柔和不了,显得有些怪异:“疼吗?”
陈述闻言点点头,顿了下,又摇摇头。
乔俏立即伸手戳了一下伤处,见陈述痛得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没好气地说:“还逞能。”
原以为能骂得小正太哑口无声,谁知他竟闷闷不乐地将话题接了下去:“哭了……你也不哄我……”
敢情这家伙对方才的事还怀恨在心呢!乔俏简直要被自己气死了,瞧瞧这逮住机会就撒娇的本事,就不该一时心软跑过来找他,让他自生自灭才是正确做法。但为时已晚,后悔也无济于事,她给陈述拉下裤腿,问道:“站得起来吗?”
这次,陈述老老实实地摇头了。
用打车软件叫了一辆出租车后,乔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去医院?还是我家?”
“你家。”毫不犹豫的回答。
“如果到我那里的话,只能给你简单地包扎一下。”意料之中的答案,“包扎完之后你就让司机带你回家,跟老师请个假,乖乖地待在家里。”
不等陈述将抗议说出口,乔俏简单粗暴地往长椅一倒,捂着耳朵闭目养神。
事实证明,陈述此人当真是个不听话的倔强小孩,乔俏让他打电话,他便谎说没带手机,等到乔俏微挑着眉去翻他书包时,立刻一把抢过搂在怀里,说什么都不给她。
乔俏叉着腰,很凶神恶煞地威胁:“把手机交出来,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去。”
陈述把书包往怀里更紧地搂了搂,警惕地盯着她。
“我说真的。你别仗着自己是伤患,就以为我不敢动手,快给司机打电话。”乔俏冷着脸强调。
“我不要走。”陈述罕见地大声吼了句,吼完后察觉到自己的态度不好,低下头抱怨,“你总是赶我走。”
乔俏怔了怔,心绪百转千回,品不出其中滋味,半晌才涩声说道:“kevin,我们不应该认识的。”你家庭美满,而我孤身一人,各自有着各自的生活,不必有交集,也不该有交集。
想起他之前的种种表现,乔俏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陈述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看了。这给她招来了无数桃花的容貌,与他朝夕相对的母亲如出一辙,多么可笑,她还天真地以为当真一盒酸奶就可以勾搭上混血小正太。
“你是我姐姐。”陈述这时候倒不怕她发火了,一字一顿说得异常清楚。
乔俏神色一凛,淡淡道:“我不是。”
母亲口中时常念叨的“俏俏”、家里相册中数张偷拍的照片……基于以上证据,陈述对此十分确信,笃定说:“你是。”
纠结“是不是”的问题根本没有意义,乔俏也懒得和他继续辩驳下去:“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必要认我,我不稀罕那丁点血缘。如果你是因为她才想和我处好关系的话,那我现在明明确确告诉你——不需要,我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原谅她,永远不会叫她妈。”
“kevin,你是个好孩子,但这不代表我会毫无芥蒂地接受你。我不想日后每次见到你,都会想起你是她的儿子,你是她抛弃我和爸爸后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儿子。你是无辜的,这恩怨不该波及到你,以后你还是别来找我了。”
小正太的中文水平显然还不能理解这么长的一段话,他懵懵地听到最后,只听懂了乔俏又让他离开,顿时难受得一颗心都抽痛起来:“可你是我姐姐啊,我们要在一起的。”
姐姐会陪他玩,会给他盖被子,会做饭给他吃……会带给他前十多年不曾体验过的快乐。
多幸福,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除父母外,不计回报地对他好。
*
送走陈述后,乔俏给老家的表叔打了通电话,问及陈思悠的事,对方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地叹口气说道:
“俏俏啊,我原本不准备告诉她的,你现在生活得好好的,她何必去打扰你。只是……”另一端的表叔顿了下,继续说道“她说她生了重病,想在最后的时间看你一眼,向我保证过不会主动找你,我这才透露了你工作地址给她。”
“我知道你对她还有怨气,谁让她不管不顾一走就是二十几年。但她现在也后悔了,回来这里的时候在你爸坟前哭了很久,差点还晕了过去……再说她身体也不好,据说是长了个瘤,治不好的,只能听天由命,说不定哪天就去了。”
乔俏哑着声音打断道:“什么病?”
表叔回忆道:“我也不了解,只记得是恶性什么瘤来着。她找到你表婶,问了几句你的事情,我下班回家才认出她,她可真是一点都没变。我问她回来做什么,她就含着泪说想你了,想回来看你一面,让我把你现在的地址给她。见我不为所动,才坦白自己的病情,求了我很久。我看她脸色的确不好,不像作假,就说你在s市。”
“你就只有这个亲妈了,再混蛋她也是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把你生下的妈,她要是没了你就真成没父没母的孤儿了,你好歹陪她走完这段路吧。我看她也不好受,临走前只拿了几张老照片,还特地叮嘱我不要告诉你。”表叔边说边点了支烟,语重心长地劝道。
“据说就今年的事了,能不能熬到春天还很难说。你现在既然问我这个问题,想必是见到了她。叔的建议是,你不想原谅她咱就不原谅她,只是她现在都这个样子了,好歹让她走得心安些。”
“俏俏,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见还是不见她,叔相信你已经有了决断。好孩子,别让自己日后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