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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午，太阳爬上山头，山里的雾气散去了不少，周围似乎一下就亮了起来。阳光洒向绿叶，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就好像到了一个西方童话里的仙境一般。没有雾气遮挡的山路清晰可见，而原本看不清楚的雨神庙也远远出现在了视野里，隔着密林隐隐绰绰。
下午应该就能爬到了吧？殷阳估摸了一下距离心想。
挥着树枝赶走一个贴上来的小妖精，殷阳开始喘了。若是平时必然不会这么不争气，然而这具身子到底还是没有被他调养到位。他咬着牙没有出声，甚至故意把自己的呼吸也压住了，埋下了头不让人看出他的异样。
“休息会儿吧。”
杨寅率先停下，靠着一棵树举起了自己的水壶。钟奎本想说再坚持一下的，目光扫过其他几个后就闭嘴了。
“也好，于恬应该累了吧？”孟旭掏出纸巾在一块石头上擦了擦，殷勤地邀请于恬落座。
殷阳庆幸队伍里还有个女孩子，否则让人看出他的无能就太丢脸了。
灌下满满一大口白开水，钟奎起身对杨寅勾了勾手：“你跟我过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密林深处，很快就看不见人影。
趁着这个休息的空档，殷阳翻出了自己的速写本，拿起笔将刚才遇到的几个不熟悉的妖怪一笔一划地记录了下来。他发现系统的图鉴功能开启以后，再次遇上这些不熟悉的灵体系统的介绍就丰富了许多，不再是“你遇到了山妖”这么简单，而是连它们的分布、习性、攻击方式都一一做了介绍，这对殷阳来说很有用，他把这些也一并记在了速写本上，准备回头传到官网上去。
一连刷刷刷画了好几个，隐隐产生了尿意。殷阳放下笔，看了看正在交谈的于恬和孟旭，他决定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去解决问题。顺着方才钟奎和杨寅消失的方向，殷阳走了过去，约莫走了两分钟隐隐听到前方有人在说话。殷阳放慢了脚步，并非诚心要偷听，然而耳朵一动，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们两个在谈论自己？
虽然内心挣扎了一番，殷阳还是没能战胜好奇心，轻手轻脚地接近，很快就听到两个人的谈话，也许他们自己也没想到殷阳会这个时候出现在附近。
“他不是殷扬，那他是谁？”
只这一句话，就将殷阳浑身劈了个正着。他抓紧了身旁的树干，大气不敢出，脸上全是不敢相信的震惊。
很快就传来杨寅的声音：“他也叫殷阳，太阳的阳，那家伙的室友。”
“室友？这么巧？”
“是啊，就是这么巧。”
沉默了一会儿，钟奎叹了口气：“这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不清楚，看样子殷盛对他态度还是老样。”
“好吧，我知道了。先别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为什么？”杨寅问。
“要我怎么说？”钟奎反问，“说嘿哥们我知道你是谁了哦快快老实招来不然打你屁屁哦？傻死了……还是说揪着他的衣服按在墙壁上质问他为什么抢了别人的身体？有用吗？又不是他自己要抢的吧？”
“……”杨寅想起了自己曾经真的把殷阳按在墙上质问过，那个时候的他远没有钟奎来得冷静，对殷阳的态度有所转变也就是上次那件事开始的。
“所以就这样吧。他不愿意说，又何必非要拆穿，就让他以为他没有暴露就好了。”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完全要隐瞒身份的意思，我看他一直按照自己的风格扮演一个不一样的殷扬。”
“不是挺好吗？”钟奎笑了笑，“人本来就是会变的，说到底也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怀疑吧？他本来就不是殷扬的替代品，让他做他自己就行了。老实说会怀疑芯子里换了一个人这么玄乎的事情的也就只有你和他的家人了吧？”
“还有你。”杨寅提醒。
“废话，我要是认不出来我还混什么呢？”
“……”
“所以，就这样吧。”钟奎最后说，“只要他别拿着人家的身体做自残的事情就好，他愿意继续装下去就配合他好了。说起来，他是殷扬的室友肯定关系也很亲近吧？说不定最难受的人是他自己呢。”
“……嗯。”
殷阳仰着头，透过树缝看着灰中带蓝的天，有种想要哭的冲动。他突然想起了殷盛三番五次地说他变了，还摸着他的头说这样就很好，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个扮演着大哥哥角色的人其实早就发现了他的异样？说起来也是呢，再怎么因为工作的繁忙接触少了，那也是亲兄弟，怎么就会认不出来呢？
每一次他问了一些犯傻的问题，殷盛不但没有嘲笑他，反而还耐心地替他解疑，这次出门更是亲自帮他整理的行李，还主动暗示了一下殷扬和钟奎原本的关系。而更重要的是最后那个沉默的眼神，有种他说不出的心酸感，就好像看的并不是他一样。
殷盛说：“保持这样就行了。”
老哥啊，原来你早已看穿了一切，却还在用心维护我这么一个半途来的“弟弟”，只为了不让我心里有负担。这样的哥哥，太温暖，而这样温暖的大哥却不是自己的亲哥。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而殷家其他的人……殷阳猛然想起来，他的父亲、祖父，似乎都没有叫过他哪怕一次名字，只在最开始见过一面后，即使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也几乎再没碰过头。大家，都是心里有数的吧？
殷阳终于还是无法抑制地哭了出来，眼泪痛快地往外流，他头一次觉得重生以来自己的心思被人理解了。一个人挣扎，一个人苦闷，没有人能体会他的心情。他不想做任何一个人的复制品，他只想做他自己，但是又担心有人会对他怒目相视，质问他为何占了别人的身体却不好好扮演原身。
殷扬逝去，他却不能告诉任何人，他还要强颜欢笑地让大家以为那个少年还好好地存在于人们视线中。人们悼念的是从前的他，那个死去的殷阳，然而时间一长，又有谁还会为“殷阳”这个人而悲伤呢？
活着，人们就会永远记得，而死人终究有被人遗忘的一天。或许哪天人们看着漂浮的云朵，会突然想起身边曾经有过那么一个过客，他来了，却又永远地离开了。
泪水布满整个手心，殷阳再一次迷茫了，面对这般通情达理又细心体贴的人们，难道他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或许殷盛心里也是痛苦的吧？也是有很多事情想要问的吧？也许他很想知道亲弟弟平日里的校园生活是怎样的吧？又甚至，他在为没有保护好弟弟而自责吧？然而他选择了什么都不说，而是悉心地保护和照顾着半路而来的“弟弟”，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那样阳光健气的笑容，摸着他的头发不经意地说：“你变了呢，这样很好。”
这样好，到底好在哪呢？
真的，一点也不好。
也许是他哭得太忘情了，终于还是惊动了不远处的两人。当杨寅和钟奎走到他跟前时，发现这个大男孩已经哭花了整张脸，爬山沾染上的灰尘和汗水和着黏黏的泪水，手一抹就成了个大花猫。红红的眼睛无助地张惶，透过朦胧的眼泪似乎还没有辨清眼前的人是谁。他就像个兔子一样蜷成了一团，靠着树干，看起来可怜巴巴。
杨寅和钟奎都被震住了，他们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见过大男生这样哭泣过了，这得是怎样强烈的情感才能让殷阳哭得这般惨烈。
“你都听见了？”钟奎不安地问道。
殷阳总算能看清楚是谁了，和着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
“对不起。”钟奎低下头。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殷阳的嗓子哭得有点哑，“明明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一直在瞒着所有人。明明大家都看出来了，偏偏还要若无其事地和我一起演日常，照顾我的情绪。明明自私的人是我，为什么还要你对我道歉？”
一声声反问，问得钟奎说不出话来。为什么要道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就这么说了，或许只是为了自己没有当面询问还是选择躲到这里来问杨寅。
“对不起。”这次说话的是杨寅，“我那次，不该对你那个态度的。”
那次？哪次？不重要了，殷阳只知道这时候杨寅终于是认真地把他当做殷阳而非殷扬来看待了。
“对不起。”
杨寅笑了：“你刚才说过了。”
“不是。”殷阳摇头，“这一声是为了那时候我说如果我不做除妖师你们会很困扰这样的话。是我想错你了。”他以为，杨寅会让他全心全意去扮演他从前的竹马。
钟奎伸出一只手来拉殷阳：“我们三个要对不起到什么时候？既然说开了，那就好了。现在我们还有正式要做，既然都想通了，那就不要再纠结了。殷扬的事情，等回头再说，这个时候你应该先擦干眼泪，别在人家女孩子面前丢脸啊。”
殷阳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说起来，我也挺久没哭得那么惨了。”
“我也没想到我们几句话竟然会让你哭成这样。”
主要是因为想到了那个温柔大哥，殷阳在心里默默地说。
虽然只是一点点，他似乎正在融入这个崭新的圈子。虽然完全不同于从前抚养他长大的孤儿院，但是这里似乎也有让他感到安心的温暖。他的心寂寞太久了，这时候看着杨寅和钟奎朝他投来的笑容，整颗心都被温热的阳光包围着，暖烘烘的，热烈又纯粹。
“我这糗样，你们可别跟别人说啊。”
“嗯，我考虑考虑。说实话，刚刚一瞬间我脑海里想出了一个可以以你为原型而塑造出来的小受。”
“喂，这不可以！”殷阳大叫。
“啊，我忘了问了，那个特意来加我扣扣的人果然是你吧？是吧是吧是吧？我就说殷扬怎么会看*，原来是你啊，哈哈。”
“我……”
“哈哈，骚年，你的兴趣不错哦。”
“钟奎！！！”天地间是殷阳的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