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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大江秋夜雨潇潇(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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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山中草枯叶黄,泉寒石瘦,落木无边,萧萧而下。大江之上秋水滔滔,一片肃杀景象。往常从太和观都能听见江上一声船夫号子,今日却是寂寥无声。玄虚子早早命弟子们歇停操练,又免了守门岗位,一起生火造饭,同餐共饮。待到酒足饭饱,本应到了赏月的时辰,怎奈天不作美,团团乌云遮住了月亮。众道士兴味索然,玄虚子自饮了几杯清酒,便遣散弟子回屋歇息去了。

    后半夜狂风骤起、轰雷掣电。小道士王肆被雷声惊醒起夜,只因他多贪吃了几只河蟹,又口渴灌了一杯凉茶,以致小腹剧痛,上吐下泻,在外耽搁了许久,却在回屋之后隐隐闻见了一股腥臭。

    卒然一道电光划过,王肆被眼前一幕吓得半死。只见同屋几个师兄弟均形如枯骨,七窍淌血而死,场面之恐怖像极了被恶鬼索命。

    “有…有…有鬼啊!有鬼……快来人!”王肆踉跄逃出屋子惊吼十数声,直至声嘶力竭,一声闷响倒在院中。响声方歇,雷声轰隆大震,霎时大雨倾盆如泻。

    东、北两房闻声相继亮起灯来,顷间众人挑灯携剑,衣衫不整奔赴院中。玄虚子冒雨率先奔至倒在大雨中的王肆跟前,躬身将他扶起,伸手寻脉却摸不到一丝脉动,得知他已断无生还可能。他顾不上悲痛,立命几名弟子点亮院子灯笼分守各处。

    玄虚子放下王肆尸首怒目环视,在弟子中细细打量,乍然意识到弟子们均已从各房赶来,却唯独西厢房不见声响,忙携着一众弟子奔赴西厢房。众人进屋挑灯看去皆被眼前一幕所撼,西厢房十余人均已惨遭毒手,个个面目狰狞而死。在场之人无不骇然,有胆小道士当场昏死。一向见多识广的玄虚子也不禁大惊失色凉气倒吸,心中自问究竟是何等高手能令自己这些弟子消无声息被害。

    众人正惊魂未定,忽听远处有人呼喊:“有师弟被恶鬼夺命啦!”玄虚子按剑循声奔去,已有两名弟子倒在血泊之中。未等玄虚子查验伤情,另一头又有弟子惊呼:“快来人!守门的师弟胡昶死啦!”玄虚子提起一口真气快步如飞,三步五步又赶到院门。哪知弟子胡昶死的更惨,开肠破肚叫人不敢直视。

    “真的有…有鬼,快逃啊!”一人喊罢,余下道士再无法镇定,惊得四散溃逃。只听“嗖嗖”两声,两名率先逃到门口的道士应声倒地,其余道士登时不敢再向前一步。

    玄虚子道长一声怒啸:“徒弟们,不想死的就给我回来列阵!”众道士惊惶之际忽听师父急命召唤,又见二师兄孟奇高举令旗站住院子中央,便慌忙聚拢过去,把他合围在中间。道士们的衣衫被雨淋透,行动起来脱节慢拍。固然一片狼狈,好在撒星剑阵已成,各自剑锋朝外展开一副御敌之势。

    剑阵外玄虚子手持两仪长剑,冷眉紧蹙,恨得咬牙切齿,勃然怒斥:“什么人来我太和观装神弄鬼,赶快现身来见!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好汉!”玄虚子如是反复大喊了几次,依旧未见有人的踪影。茫茫夜雨越是无人应答越是把一众道士吓得魂不守舍。

    玄虚子更加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尔等无耻鼠辈,只会干这些暗箭伤人的勾当,真有胆量何不当面比试比试!”话音甫落就听前方“嗖嗖嗖嗖……嗖嗖嗖嗖……”飞来足有百十枚锋利的钢针。

    “快挡暗器!”玄虚子大声疾呼。剑阵一侧传开钢针与长剑叮当碰撞之声。“啊……呜……呃……”十余名阵中道士应声而倒。这些钢针密如骤雨,玄虚子只顾担心弟子们安危,兀自躲闪不及,左肩中了一针。

    又一阵雷鸣电闪,四周围墙屋顶高低错落跃上数十道人影。玄虚子远远望去,隐见灯影斑驳处,这些人黑衣蔽体、黑纱遮面,影影绰绰,有的像是手里拿着朴刀,有的像是手里拿着长枪,还有的像是拿着长剑、流星锤。

    人影中为首一人冲玄虚子叫道:“牛鼻子!交出东西,留你全尸!”玄虚子听音辨人,已认出此人正是前日逃跑的仇戎,暗恨道:你这贼子以往在太和观装腔作势掩藏身份,徒弟们多半听认不出你,我却十分认得。料你这等拙劣武功,也只会使些下流手段,今日我必将你手到擒来,一剑刺死!

    怀恨至此,玄虚子不顾伤势运气冲穴,硬从左肩逼出钢针,一个飞身窜上房顶,对仇戎藐视道:“好啊,尔汝小贼!原来是要谋财,贫道值钱的东西都带在身上,有本事的就来拿!”言罢右手挺剑直奔仇戎疾刺过去。不等仇戎回话,玄虚子的快剑就已逼至胸前,慌乱之中他脚底一滑险些跌落。

    紧要关头一旁手持流星锤的黑衣大汉跃身招架,勉强抵住了刺向仇戎胸口的这一剑。玄虚子宝剑被大锤弹回,心中一凛,暗道:想不到除了仇戎这厮,这些人中也皆非泛泛之辈。这个使流星锤的大汉膂力过人,我自当小心为妙。

    “弟兄们,不要留活口,将这里的道士杀个干净!”仇戎一声令下,十几名黑衣汉子从高处跃下,一哄而抢向剑阵袭来。孟奇见敌人来势汹汹,连呼口诀暗语,统领变阵。

    撒星剑阵以“众星捧月”之势牢牢聚合,十数名黑衣汉子从各处攻来竟毫无破绽。阵中道士各执长剑,围绕孟奇时而顺着转圈,时而逆着转圈,每人所用招式路数皆不相同。这些黑衣汉子方要破了眼前的剑招,马上又换另一道士前来对峙,使的又是另一路招式,委实令他们头疼。

    剑阵越转越快,这些黑衣汉子最初还能够主动迎击,到最后却只有见招拆招的份儿了,眼看就要被剑阵拖入削成肉泥,直急的他们手心冒汗,连连后退,兵器也渐拿的不稳起来。

    高处玄虚子两仪剑狂舞,步步紧逼那流星锤大汉。“乾坤倒悬”、“七星追月”、“横断银河”,这三招七星剑法中的招式分别攻他上、中、下三路,锋芒毕***得那大汉几无还手之力。几回合下来,流星锤大汉左晃右晃,渐已失去重心。

    玄虚子看那大汉不胜招架,猛又使出一招极为凶狠的“九天星坠”。只见他腾空而起,身旋数周,在那大汉胸前汇成一股强劲气力,剑花卷雨飞溅而出,银光点点,寒气凌人。“着!”玄虚子大叫一声。再看那流星锤大汉,身上被刺了四五个大洞,倒地不起。

    这一幕被一个双手持钩的黑衣汉子尽收眼底,哀叫道:“二弟!”他怒火中烧,当下借力使力,脚踩一人肩膀,双钩举过头顶,直奔玄虚子劈将过来。玄虚子料定此人与那流星锤大汉交谊匪浅,此来必然报仇不容小觑,登时脚下生根,横剑来挡。岂料那劈来双钩看似沉重,实则是虚张声势不过一记虚招,为的是挂住玄虚子的长剑。

    双钩汉子计谋得逞,双臂下沉向后一屡,险要把长剑勾飞。玄虚子识得这是卸夺兵器的路数,身子迎着他双钩走势,纵臂抖腕,稍使巧劲便择出长剑,转而反劈那双钩汉子的头。那汉子用双钩交护住头顶,又将两臂左右急掣,玄虚子的长剑正劈在当中,被死死锁住。二人斗作一团,一时相持不下。

    玄虚子趁双方僵持间隙发问道:“阁下可是‘星月双雄’之一的‘灵臂螳螂’董公胜?那个使流星锤的可是你的结义兄弟‘直撞虎’李元彪?”

    双钩汉子不想自己一身夜行衣打扮仍被认出,既知身份败露索性讲话更无顾忌:“不错!我兄弟二人结义江湖,情逾骨肉。今日你杀我二弟,我定将你生吞活剥!”说话间他额头青筋暴起,可见愤恨已极。

    玄虚子本是故意示弱与双钩汉子纠缠,以便伺机探明这群黑衣汉子的来历和目的。这一问果叫他问出不少内容。原来这“星月双雄”是近年横行淮南的绿林强盗,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但民间百姓遭受其害,就连官驿也都接连被这二人洗劫。各路州县衙门几年前就下令缉拿二人,怎奈“星月双雄”依仗一身得意本领,多数捕快也是拿他们不得。这两兄弟一人使流星锤,一人使月刃双钩,故自称“星月双雄”,而江湖侠义之士和官府百姓都称他们是“星月双凶”,以彰其作恶多端。

    玄虚子既已摸清两个人的来路,心道:这两个大盗荼毒百姓,为害武林,今日落入我手定然叫他们有来无回。那“双凶”之一已被我重伤。余下这个我也要一并诛杀。转念又想:我前些年行走江湖确实杀了不少大盗蟊贼,但与这两个贼人却从未谋面,他二人素来独行独往,今日偏偏伙同这么一帮来路不明的人杀入我道观,究竟是何缘由?他们与仇戎又是什么关系?莫非也是冲我手中那件东西而来?

    想到这儿玄虚子一声冷笑,对灵臂螳螂董公胜道:“尔曾在江湖豪言,自称梁山好汉董平之后。当年尔祖上位列梁山五虎将,素有‘英勇双枪将,风流万户侯’的美名,也算行事磊落的豪杰人物,如何传至尔辈竟成这般蝇营狗苟之徒,岂不羞愧?贫道劝尔悔过自新,到官府伏法认罪,来世再做一条好汉不迟!”

    董公胜见结义兄弟倒死在玄虚子剑下,已对他恨入骨髓,眼下只想报仇,哪里还听得进这些话。只是听他言及自己祖上风光之处,倒还顾及一分颜面,冷言道:“哼!我今日正是奉官府之命前来诛杀你这恶道!”玄虚子听他说到“奉官府之命”不由一楞,想来自己与官府从无瓜葛,更觉今日事情蹊跷非常。

    这时又有两个黑衣汉子纵身来攻,玄虚子眼疾脚快毫不迟疑,一记飞腿把胶着在一起的剑钩分开。跟着一个筋斗,轻松落在了两个黑衣汉子身后。那两个汉子一人使朴刀,一人使长枪,连同董公胜三个人合力来攻玄虚子,竟也占不到半点优势。

    玄虚子眼见三人来斗,不想再浪费时间便欲催发内力,却浑觉无力可使,连运几次真气越觉力软,便不敢再运功,只以精妙剑招相守。三人趁机以内力相逼,玄虚子便已渐落下风。

    玄虚子在屋顶上寡不敌众,弟子们的剑阵却把院中数十名黑衣汉子逼的节节退败。正当众黑衣汉子一筹莫展之际,忽闻一声怪唳,一道黑影如鬼似魅般闪进中央,狂笑道:“哈哈哈哈!号称江南第一大帮的盐帮却被区区几个道士困死在此,忒也好笑!”众人只顾相斗,丝毫未觉院子何时闪现一道蓑笠黑影,纷纷惊愕。

    一个黑衣汉子冲那黑影叫道:“你们幽冥宗休要张狂!我盐帮只来了一个分舵,若是我们帮主亲自来,眼前还会有这个道观吗?!”那汉子哼了一声,愤愤又道:“幽冥宗号称‘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如今便有这剑阵挡在前面,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先破了此阵!”另一黑衣人附和道:“哼!若论行刺暗算,你们幽冥宗当属第一。若真刀真枪拼个你死我活,你们未必是俺们盐帮的对手!”

    玄虚子以一敌三正忙得手忙脚乱,耳朵却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这些人对话,不禁揣摩道:连盐帮和幽冥宗这两股毫不相干的势力也来到了我的道观,他们之间似乎颇有默契,究竟是谁能统领这样一群鱼龙混杂之人呢?

    那黑影背向众人并未答话,远处倏的又传来一声女子诡笑:“好笑!好笑!”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魅影从墙头飘飘落下。这女子白袍宽袖,手擎一把白伞,全身缟素却浓抹朱唇,阴笑不止。她娇身伏在那黑影身上,纤臂玉手轻搭在他肩头,噗嗤一声笑道:“真是笑死奴家啦!这些盐帮的臭脚夫们当真有趣的很呢!只要杀了那个持旗的道士,这剑阵自然也就灰飞烟灭了。如此简单的道理却没一人懂得,真是一帮蠢材!”

    盐帮众子弟哪受得了这般侮辱,但见眼前这一黑一白两道似人似鬼的影子却也不敢鲁莽冲撞。只有为首之人敢不忿道:“原来是幽冥宗的黑风使和白罗刹二位圣使,你们幽冥宗虽然自恃武功高强,但我白德昌的淮南分舵却也不是吃素的!”

    黑风使轻鄙道:“噢?白舵主既然豪气冲天,请先把那持旗的道士杀了如何?”

    “是呀是呀,白舵主在盐帮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不如先让奴家见识见识江南第一大帮舵主的手段。”白罗刹应道。

    白德昌啐了一口,一声令下,五、六名身穿黑衣的盐帮子弟纵身跃起,从剑阵上方攻去。不料阵中六七个道士尽数把长剑投射出去,数剑齐发,那五、六名盐帮子弟穿心而死。眼瞅同伴如此下场,剩余帮众方寸大乱,急退至数丈开外。

    这时忽然阵门大开,圆形剑阵向四周散去,持旗道士孟奇暴露在阵外,剑阵似乎变得毫无秩序可言。白德昌见机立命几名盐帮子弟朝孟奇冲杀过去。剑阵却在此刻突生变化,不知怎的十余道士已从这些人四面八方合围杀来,阵门闭合,孟奇消失于阵中,几个盐帮子第瞬间却被乱剑砍死。这一变化正是撒星剑阵的精髓,唤作“星撒长河”。盐帮众人自此愈加乱了阵脚,乱中生乱,一人失心疯似的冲入剑阵,不一会儿只听一声惨叫,便没了声音。

    “白舵主,再这样下去,我们全舵弟兄非要葬死在这儿不可,你快想个法子啊。”一名盐帮子弟急道。白德昌顿时失了刚才的豪气,脸色甚是难看,道:“咱们盐帮是江南第一大帮,若论实力自然要胜过旁人不少,但这些臭道士诡计多端,眼下又折了这么多弟兄,我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众人听舵主这么一说,表面装作不很不甘心,实则暗地叫好,巴不得舵主一声令下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帮主让我们替朝廷夺宝,但这宝物长什么样,我们这些人可没一个见过,更别提它的好处了,为此枉费了弟兄们的性命实在不值。如今这里有不少江湖豪杰,眼下又来了幽冥宗二位圣使,即使我们拿到宝物,恐怕这头功他们也未必肯拱手相让。不如我们先行退去,回去就以宝物已被幽冥宗二使夺走为由复命便是了。”白德昌一番合计又给盐帮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众人毫不犹豫,依从舵主之言速速退出了道观。

    盐帮帮众一散,黑压压的道观内少了不少人,原本几个围观的黑衣汉子还未与剑阵过招便萌生了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