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家国山河梦 > 三十、魔王的眼泪

三十、魔王的眼泪

笔趣阁 www.bqgtw.com,最快更新家国山河梦 !

    姜长歌闭上眼睛,表情甚是痛苦,以至于泪花闪闪,他喃喃的道:“生死不知,吉凶未卜,你说的没错,跟着我有什么好?是没什么好,所以老天已经降罪给我们了。我,对不起他……”

    “你别装模作样了,你的觉得对不起她,为什么害了她后,还再害另一个?”他指指沈丹墨。

    姜长歌苦笑一声,表情已经恢复平静,说道:“你错了,我没有害她,害她的,是朝廷的人,是那个李衙内。把她留在家里,她才真是完了。你如今要是把她救回去,你又能如何安置,难道真要把她嫁给李衙内?还是,你有勇气,在这个时候把她娶走?有这个勇气吗,你有吗?”

    樊英咬了咬牙,脸色苍白,却不回答。

    “你要是真有这个胆量,她也不会出走了是不是?”

    樊英无法回答。

    姜长歌道:“丹墨是什么人,我觉得比你清楚,她是个能够忍辱负重的奇女子,如果不是非常为难,她不会走到这一步。把她逼到这一步的,是我们这些强盗吗,好象不是吧。是你们的同伙才对吧。在这个时候,你们有人愿意出来,为她说一句话吗,没有吧。”

    樊英道:“我们……我们……”

    姜长歌道:“你们什么,你们觉得,她只不过是一个女孩子,牺牲了她,全家至少能够苛安一时,犯不着为她祸及一家,是不是?女人算什么,女人本来,就是用来给男人们利用的,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女人,把一个家毁了?”

    樊英无话可答。姜长歌道:“可是在你们心里,女人可以被牺牲,被利用,偏偏不能为了她自己,害得与她有关系的男人受到伤害,甚至不能让他们丢掉面子,对不对?所以一个无辜的女人,哪怕被丈夫为了面子杀了给其他男人充饥,他也是好男人,对不对?”

    连沈丹墨也听得心头一震,她从小开始,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一个女孩子活下来,只是为了父母、兄弟、丈夫、儿子这一系列的与己有关系的人活得更好,而自己能做的,只是忍辱负重,做好一个女儿妻子母亲的角色,那样的女人,就是了不起的女人。

    姜长歌道:“可是你们这些官场中人,从来就不曾想过,她们也是人,对不对?所以,你们觉得……”

    樊英道:“你说够了没有。”

    姜长歌道:“不敢听了吗,范家也好,樊家也好,沈家也好,不都是一个样吗,不都是要让女孩子深明大义,做一个贤惠同时还愚蠢的女人的吗?”

    樊英道:“你一个草寇,你根本就不懂伦理纲常。”

    “伦理纲常,那是用来合法杀人的东西,少跟我扯这个。你可以走了,今晚之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人,你是绝对带不走的,我可以坦白跟你说,此次我接受邀请,前来神风寨,一开始,为的便是她,也只有她,才能促成我如此匆忙下山,好不容易把她接到寨里,你以为我还会放她走吗?”

    沈丹墨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老莫为什么自始至终对她如此客气,原来这次姜长歌亲征神风寨,竟然只是因为她的缘故。

    樊英冷笑道:“原来是人老心不老,不是说曾经海誓山盟的吗,不是说当年感动得满寨子的人流了多少泪吗,为什么今天见了美女,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好吧,如果我可以告诉你,我这样做,只不过是想要救她,救她父母罢了,你会不会相信?”

    “我当然不信,你这样的魔王,能有什么慈悲心肠?”

    “可是,事实便是如此,成亲是假,造势是真,我如此苦心安排,只不过是用堵住奸臣的嘴巴,救她和她父母,偿还他们一笔旧帐而已。奸臣对大臣虽然凶残,对我还有几分忌惮,我强抢民女,强逼成亲,既可以不让她落入李衙内之手,又不让奸臣有杀害她父母的借口,这样难道不好吗?”

    沈丹墨看着姜长歌,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有明白。

    这真的是这个魔王的本意?

    白雪没有骗她,这个被传得象魔王一般的姜长歌,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多少年来,姜长歌这名字,是沈丹墨听得最多的强盗名字。不管是母亲还是父亲,一提到这个人,就完全没有了风度,骂他,诅咒他,仿佛他把世界上一切坏事都做遍了。

    有一次,沈丹墨问母亲:“为什么你们这么恨这个人?”

    “因为他是魔鬼,你以后不准提这个人的名字。”温柔贤淑的母亲咬牙切齿。

    “我也不想,是你们总是时不时又提,好像他跟我们有深仇大恨一样,你们难道见过他?”

    母亲脸色大变,斥道:“胡说八道,这种恶人怎么可能跟我们有关系。”

    “我没说有关系,只是说,你们见过。”

    “没见过,要是真让我见了他,我就生吃他的肉。”母亲目露凶光,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感觉。

    “不是吧,娘,这种人的肉你也吃得下?”沈丹墨见母亲如此着急,反而开起玩笑。

    母亲哭笑不得,只是怒瞪着她,斥道:“我警告你,你这话跟我说说就罢了,你要是敢跟你爹爹说,看我不把你脑袋打烂。”

    这样的话沈丹墨当然不敢跟父亲提,因为父亲一听到强盗的名字就暴跳如雷,小时候,两个弟弟玩一个武将抓强盗的游戏,扮演强盗的小弟弟就被父亲骂得三天不敢见父亲一面,此类游戏此后便从沈家绝迹,更不要说提到姜长歌这人的名字了。

    反正,沈丹墨就明白了,强盗,就是什么坏事都敢干,什么好事都不想干的那种人。杀人放火,打家劫客,欺男霸女,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可是,这个姜长歌,他兴师动众,竟然说为的只是救她。当然,理由是,他欠了她父母的债,那又是什么债?难道正是因为那一笔债,父母才对他如此痛恨?

    很多东西仿佛都明白了,更多东西却让她更糊涂。

    她本来以为,在父母的教育下,以自己的聪明,她完全读懂了社会,人生,可是现在才知道,她连自己,连父母都没有明白,更不要说了解这个诡异多变的世界了。原来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是一本书,都需要认真去读的。自己是,父母是,表哥何尝不是,这个姜长歌又何尝不是?

    那么,那个人呢,他是吗……

    沈丹墨突然有种崩溃的感觉。

    却听得樊英冷笑一声:“是么,你是这样救她的,那你想过没有,你这样救了她,她的名节岂不毁于一旦?”

    姜长歌道:“名节是什么东西,它能换回一条命吗?”

    樊英毫不含糊:“能,你一个草寇,你不懂的,所谓名节,为臣则为忠,为儿则为孝,为妻则为节,为友则为义,你与她成亲,你是官也好,匪也好,真也好,假也好,她名义上便是你的人,你就算休了她,她贞节已失,以后……”

    姜长歌道:“好啦,不想和你争论这个,你至少得承认,就算是名节毁了,但是她可以正常生活,她父母也可以继续平安无事吧,我要带她回去了。”

    樊英咬了咬牙,说道:“你费了这么大的力,当真,当真只是为了她好,没有不安好心,不是想要把她纳为妻妾?”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十七年前,任何女子在我面前,纵然容颜如花,貌似天仙,都只不过是普通人罢了,此心若成死灰,花容月貌不过是浮云罢了。何况丹墨在我眼里,就是一个晚辈,她让我想起了过去的我们……”姜长歌轻声说着,一张虬须纵横的脸上,竟然也出现了几许温柔。

    樊英瞪着姜长歌,徐徐的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马上带她撤回本寨,你说为她而来,她已经在你的手里,你已经达到了目的,为何还不拔寨回去?这说明,你说的话是假的。”

    姜长歌道:“拔寨回去?就算我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她,可我表面的目的,是要替四十八寨讨还一个公道,我这绿林盟主,怎么在此刻离开?”

    樊英道:“强盗之间,有什么公道不公道的,国难当头,你要真正的公道,就接受招安,为国家出力。”

    姜长歌遥望远方,迟迟不回答。

    樊英道:“外患将至,内忧未除,国家之不幸,莫过于此,姜长歌,你是个明白人,假如你是当今天子,对于这一局面,你会如何考虑,难道你敢倾举国之力,对付外敌,而让家贼乘虚而至,白取渔人之利吗?”

    姜长歌心头一震,说道:“什么意思,难道说,难道说……”

    樊英道:“我虽对你积怨多年,但是,适才在你大帐,众贼皆闻番人入侵而喜,你独沉默,现在听你如此说,我觉得你,至少不象传闻所言,只盼你做一个深明大义之人,国家危难,匹夫有责,这大好锦绣河山,岂能落入番奴之手?但此时敌强我弱,须倾举国之力,方能抵抗外敌,否则,局面恐难收拾,所以,招安吧,主动要求招安,这是最好的机会,不要错过了。”

    姜长歌道:“招安,朝廷跟我打了几十年,彼此埋下的深仇大恨,早成死结,想要冰释,谈何容易?”

    “若是平时,朝廷和你之间,确实没有余地,可是此时番奴势大,又有大量奸细潜入我国,朝廷急需用人,你能化敌为友,侧后少一强敌,面前多一强助,朝廷必然乐意。再说,你能招安的话,表妹她,也就有了重新为人的机会,李太师再强,也不敢即时跟你为难,一个顺水人情,也是非做不可的。”

    姜长歌道:“这是一个有趣的建议,我可以考虑。”

    樊英苦笑一声道:“我冒死相告于你,供你考虑的时间已经很少,很少很少。如果你一定要慎重考虑,请在今夜把我表妹送回本寨。”

    姜长歌道:“难道你认为留在营里不安全?”

    樊英道:“听我一句,绝不能让表妹继续留在你的寨子里,立刻送她回寨,一刻也不要拖延。如果你不肯这样做,我情愿食言一次,死也要先把表妹夺回来。因为我不愿意她死在乱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