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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顾家人?”殷齐修一惊。
她道:“是,是他们,顾清玄,顾清宁,顾清桓,顾清风,一个都不少。他们来此用的是别称,所以刑部的人没有查到这一层,但我认得他们,当日我亲眼看着他们进了罗红阁,后来又得知顾家姐弟见了秦红墨。秦红墨是杨隆兴的女人,一般是不接待其他客人的,那天顾清宁自称是礼部侍郎,强让秦红墨陪局,而当晚,秦红墨就死了,大人,这种种还不够可疑吗?”
“是,的确可疑……”他陷入沉思,疑云团团,未想过这案子会有这样的转折,“我会详查的。”
“无论秦红墨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与顾家人脱不得关系……”她望他,沉沉问道:“若真是顾家人的阴谋,大人你会据实查明治他们的罪吗?”
他被她这一问触动,似在向自己保证一般,他道:“当然,我一定秉公查证!无论是谁,都无可侥幸!”
过去的那种热血似乎又涌上了心头,如此熟悉,如此慷慨跌宕。
她笑了:“如此就好。”
长久潜藏,暗中跟踪,终于让她发现了顾家的破绽异端,她必紧咬不放,所以今晚才会潜进这里,想在案发现场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指证顾家人与秦红墨之死有关的蛛丝马迹,不想撞上了他,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经历过种种绝望,她已经很难相信别人能给她希冀了,她不知道眼前这人会不会辜负她的寄望,她只知道自己不会放弃,顾清玄、顾清宁、顾清桓、顾清风,一个都逃不了……
如果还能多些希望,那殷家,她也不会放过……
殷齐修对她愈加好奇:“姑娘到底是何人?能否告知在下芳名?”
她耸肩,挑眉一笑,“都说了,是罗红阁的姑娘。”眼睛瞥到墙上的花名牌,随意选了一个顺眼的,敷衍回道:“我叫青芷。”
“青芷……”他念了下这个名字,记在心头。
差不多了,该散了,她转脸,道:“时候不早了,大人还是快离开这儿吧,深更半夜,在青楼艳阁独处,恐误了大人的清名,大人自去,明日好查案。”
殷齐修有些怅然,点头:“是,我该走了,姑娘也该回去歇息了,这里不好待的,请姑娘随我一同出去。”
她颔首:“好。”遂跟在他后面与他一起走。
先往上去,一盏盏地吹灭了他点起的灯烛,他心里有事一时大意,忘了留一盏照明,所以当他吹灭最后一盏灯时,眼前全暗,身后的她不由地一惊,诧然呼了一声。
她害怕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身子一缩,手下意识地往前探去。
被他接住,在昏晦中,两只手自然相触,他宽厚的手心将她颤栗的一只手覆住,拉近,“不用怕,跟着我走。”
他带着她一步步向前,她在他身后望着他身影轮廓,安心行进。
从顶楼走了下去,来到罗红阁后门,两人一出门,她抽走了手。
殷齐修若无其事,借着微弱的天光,将门锁套上,粘上封条,借这些动作掩饰自己慌乱的心事。
一回头,身后只有空空院落,月色下,妙影无痕,仰望夜空中的明镜,失落而沉默。
目光所及,有一片安静的屋舍,这户户间间中,那一处住着今夜的人?
不想了,走吧。
他说服自己,沿原路,翻出墙去。
其实她是看着他离开的。她躲在石壁后面,不与他作别,是不想他知道自己的真正去向。
殷齐修走后,她等了一会儿,瞧着没有异样,就也从他出去的地方翻出了这片画栋香阁。
她在大街上游走,这个时候,热闹的九回街都变得冷清空寂了,她终于不用躲藏遮掩,坦然地走着,瞧着安睡的长安城。
长安城还是那个长安城,还是盛世帝都,而她却不再是她了。
她也是爱过长安的,爱它的晨钟暮鼓,爱它的宫室画舫,爱一年又一年的上元灯起,爱一日又一日的朗月当空……
最爱的,还是长安的下雪天。
……
“远思!远思!”
前方空旷的大道上传来马车行辕声与呼唤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叫出她的名字了。
她向前跑去,与亲自驾车来寻她的人碰面:“舅舅,不用担心,我这就回去了。”
她在卢家事发后,便投奔了她生母的亲弟弟,前任政事堂主笔,周延,一直被他掩藏在家中。周延也是受卢远植牵连罢官的,但因为地位不高不引人注意,所以得以保命,也保住了卢家唯一的血脉。
“不是说只出来一会儿吗?怎么拖了这么久?太让人着急了,你这姑娘啊,外面多危险啊?”
“是远思不好,让舅舅担心了。”
以前她是刁蛮任性的相府小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娇惯得目中无人,生母又去得早,她从不体恤长辈,哪会懂得别人对她的好?如今她对舅舅一声关怀的埋怨都感激万分。
上了马车,她让周延把车停在一旁,叫他也坐进来,跟他说了今晚她遇见殷齐修的事。
周延听完之后,有些怀忧不安,道:“可是,远思啊,你跟他说你是罗红阁姑娘,他要是再去找你问话,不就露馅了吗?”
卢远思这才意识到这一点,“是啊……诶,算了,也没办法了,就算他知道我在骗他又怎样?他又不会知道我是谁,我以后不再出现在他面前就没事。”
周延垂着头,若有思量,无言片刻之后,开口,道:“不,远思,你以后还得见他。照你说的,这殷齐修并非顾清玄一党,又是刑部高官,若加以利用,对你所谋之事可是大有好处,你想想,是不是?”
卢远思明白他的意思,也认同,“可是我能怎么利用他呢?他若再见我,必会知道我在骗他了,哪还会信我?”
周延摇头,似乎已得了主意,不过稍有犹豫,道:“不,只要你不让他知道你在骗他不就行了?”
“舅舅的意思是?”
他道:“我与罗红阁的红姑有一番私交,要托她在罗红阁藏个人,是没有问题的……”
她稍惊:“舅舅,你是说我将计就计真入罗红阁?”
“是的。你就干脆真装作罗红阁的姑娘,等殷齐修去找你,然后你再迷惑他,利用他对付顾家。这样你的身份不会暴露,我们也有下一步的打算了呀。你放心,我会让红姑照顾你,不让别人烦到你,只见殷齐修一人,只要你靠上他,就定然能成事……”
“不!”她激愤起来,道:“舅舅,你怎么能给我出这样的主意呢?太龌龊了!我才不要去当妓女!我可是卢家……”骄傲秉性使然,她自然一时难以接受,这话脱口而出,不过说到一半还是抑住了。
她想说什么?她是谁?卢家二小姐?相国府千金?卢远植的掌上明珠?
不,她什么都不是。
关于那个大家族的印记在长安城中彻底湮没了。
她,只是一个幸存者。
一个复仇者。
还有什么不能舍?什么不能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