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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繁星点点,安卓现在换了一张藤制摇椅坐着,夜空在头顶上摇来晃去……他突然想到,他和这些闪耀着光芒的星辰隔着何止十万八千里,它们的排列就像是棋子,今晚一个样,明晚又一个样,变幻无穷,又各安其道。他从来不想搞清楚这些星星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不是那块料。
他缓缓吸进一口烟……
对于这些星星来说,他又何尝不是远方的一粒微尘呢?在这些星星眼里,地上的人也都有着自己的轨迹,各就其位,忽明忽暗,时近时远,在天地之间奔波流转。
这样一想,星星和人之间也没有多大区别。
人们所谓的命运,或许早已被规划好。看似杂乱无章的随波浮沉,其实早已在命运的轨道之中。
安卓对什么占星术、观天取象一窍不通,只是此情此景,他又沾染了这屋里的仙气,感触良多啊!
他手里的烟快抽完了。
陈老伯往亭子里放了一把凉椅,折腾了几下,凉椅伸张成了一张小巧的床,被褥和枕头都已搁置好。
无奈画家的客厅里放的是四把太师椅,要是有沙发也还好说。安卓知道今晚就只能在这里下榻了。但,一定要在屋外的凉亭里吗?
“呵呵,屋里热,这里通风,晚上也很清静。”陈老伯说。
安卓瞥一眼客厅,空调自他们进屋以来就没开过,风扇的插头掉落在地上还用胶带束起来,生怕别人随意使用;刚刚的茶水,茶碗底下沉着屈指可数的几粒茶叶,叶片舒展开来连碗底都盖不全,刚喝上两口就已如同白水……
什么外面透风屋里热!那客厅里的降暑设备一应俱全,全都打开来,关上门窗不知道有多舒爽惬意呢!看来这些完全只是摆设,陈老伯根本就是个死抠门儿!难怪墙上的画作怎么看怎么清淡!他这么抠门儿的人,用墨怕是都要比别人多冲半盅水。
等等!切勿抱怨,他耳朵可灵了!安卓心想,他要是一生气大半夜把他给赶出去,那可就好玩儿了。
但,陈老伯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安卓移动到凉亭里,叹一口气,
“……那好吧。”
这么晚了,他实在提不起精神走动,明早醒来就走。
他在凉亭里一躺下,屋子里的灯随即熄灭。
“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浪费啊!”
安卓心里感叹。
他在折叠床上刚一伸展开腿脚,又立马缩了回来——折叠床不够长,只能勉强蜷着腿。
唉,他借着月色再看一眼院子里的布局,安慰着自己:“至少身在花丛中,做的梦是香的。”
他缓缓闭上眼睛,空气中果然是芳香扑鼻,他正要全身心放松下来拥抱睡眠,身下突然起了一阵颠簸。
唉?这床脚不稳!
看来老画家家里很少来客人,没有客房不说,折叠椅变折叠床的待遇,也实在让人心凉。
安卓翻了翻身子,想把重心移到左边,但身下的动静却越来越大,差点被抖落下来!
安卓警惕起来——这哪里是什么床脚不稳!分明是一股力量在地底下涌动!
他起身一看,院落已经变成一片汪洋大海,安卓的亭子就漂浮在海水之中!四周波涛汹涌,浪花惊涛拍岸,安卓的腿脚瞬间已沾湿!
什么?!
他再回头一看,客厅、画卷、花丛、莲池全都已消失,天地浩宇之间只剩下一叶孤舟,随浪起伏!
安卓抬眼,天上忽现一轮皓月当空,那些他不久前凝视的星辰已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像散落在黑丝绒上的各色珠宝,一颗白星闪烁赤光尤为耀眼,安卓正被它吸引,突然一股黑旋风向凉亭袭来,吹得安卓睁不开眼睛。
折叠床和掀起的被褥早被吹走得无影无踪,波涛中的凉亭晃荡的更加剧烈,安卓反身抱住亭柱,挂在两柱之间的牌匾被刮的似要飞身落下,安卓于风浪中再看一眼那匾上的字迹:临渊阁!那临渊两个字似在安卓的眼中无限放大——安卓心想,这哪里是什么临渊阁啊!分明是深入渊海,不得喘息,四野之下,只有水天相接,见不到半点旱地啊!好意思提笔写临渊阁如此文静的名字,真的是臭不要脸!
这古怪画家到底是要搞个什么鬼!他早知这亭子里有古怪,根本就是故意让安卓睡在这里,要看他接下来如何收场!
安卓死死抱住那柱子不放,就不信会被刮进水里去。
他在风浪中僵持着,突然水里伸出一只人手!手已泡得浮肿,皮肉像包了脓水,一戳即破。
安卓现在无处藏身,无路可退,临渊阁是他唯一的依托。
再一看,那手已冲到亭子跟前摁在地上,另一只手也跟着起来,在海水连番冲刷下,仍像银爪一般死死扣住地面。
安卓眼都不敢眨一下,风暴里渐渐撑起一个冰凉的女尸!她一上岸便大口喘气,像是在水中不得呼吸。
她的长发和这铺天盖地的黑水连为一体,似乎没有下半身,全凭两手在地上匍匐前行。
风暴还在继续,但安卓已经不在柱子跟前了!
他慌忙上前把那女尸拥在怀里,拨开她散落在脸上的长发,头发还湿嗒嗒的汩汩滴水……
他记得这张脸,那么狰狞可怖的一张鬼脸,两眼深陷,嘴里漆黑深不见底,他却像怀抱婴儿一样,生怕外面的风浪再侵蚀到她。她没有体温,像个冰窖。
她张开嘴,漆黑的洞里突然传来嚎叫声,叫声似男似女,似人似兽,凄厉又冤屈……安卓知道,她命不该如此。
朱碧莲啊!他竟然还能再见到她!
安卓在浪涛中哭泣,他深深知道,人又怎么能不贪恋美好,她只是想再回到安卓和他父亲身边,所以才悖逆天道,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转世,苦苦等候在曾经的住处。她背离天道循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才被那天火打散。
安卓想不通,想不明白,为什么爱到了最后竟也变成了孽债?
朱碧莲的叫声在安卓怀里渐渐变成了啜泣,风暴停息了。
圆月又当空,水面一平如镜。
朱碧莲用手指了指水下面,安卓探头一看,水里千万张面孔,睁眼的,闭眼的,怒目而视的,像在水底堆砌起来的一座座人山。
朱碧莲刚刚就是从这人山当中爬上来的,留在那里的人,永无翻身之日,再也不能浮出水面,归于六道了,只待与天地共幻灭。
水面荡起波光,远处有人撑舟,随即就到了眼前。
“走吧。”船上的人对朱碧莲说。
朱碧莲走到船跟前。安卓还握着她苍白的指尖,她这一别,几番春秋,再见就已是各自为道了。
他想让那指尖再多停留一会儿。
“安卓……”撑船的人说:
“……该放手。”
他看不清说话人的脸,却听出了陈老伯的声音。
指尖滑落。安卓只想一头扎进水里,不让人看见他的眼泪。
朱碧莲上了船,月光洒肩,她这一世的纠葛终于要结束了……船已渐行渐远。天涯的尽头长出一片莲花,是龙骨山,安卓知道去那里就能再见她。
他回到亭中,思虑万千,身后突然刮来一股暖风,他转身
一看,亭子什么时候起了火!
他赶紧冲到水边准备舀水扑火,刚触到水面,水里瞬间燃起一片火海,他的皮肤立即被灼得滚烫。
这又是什么鬼!
“救命啊!救命!”
安卓放声求救,一不留神,一脚踩空,突然从亭中滚落下来!
“哎呀!”安卓一阵疼痛,好像摔断了鼻子。他一睁眼,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他从地上爬起来,感觉体力恢复,头脑也清醒许多。
阳光明晃晃的,他的手臂被晒得滚烫。折叠床稳稳当当置于身后,院子、凉亭、水池、房子都还在!
现在已是日照三杆了!
昨晚的一幕幕,只是在亭子里做的一场梦!
安卓又掐了掐自己,那梦也太真实了。
他浑身酸痛,扭了一扭脖子,走到水池旁的龙头下面,想给自己搓把脸。但余光中,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
再仔细一看,池里的莲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