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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同情,我知道在这个世道,同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我吐了一口烟之后道“当初选你出来的时候你阿sir的话都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活该。”
我语气尽量的平常,也顾及着他的情绪。
商杉叹了口气“我和你比不了。”
他这句话倒是说得我有些不爱听“比不了?我也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什么没见过。”
商杉笑了一下“来这几天了吧,这片林子里面都有什么你也看见了,不像香港。往天上说,不过是打架斗殴,中学生玩腻的那一套。但是在这边,刀枪不长眼,每天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
我回想起我们这一路上经历的种种,的确脑袋也一直都别在裤腰带上。我在那种环境下尚且觉得压抑,更何况商杉。
商杉也可能是被我知道他的身份这件事搞得愣住,所以才和我说了这么多,意识过来的时候,把手里的香烟熄灭,拍了拍裤子站起来对我道“好好休息吧,之后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
“诶!”我叫住他“我能知道你的任务吗?”
“保密。”商杉什么都没说,头也没回的离开,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原地,愣愣的想着他刚刚说的话。
第二天直到下午的时候,岚姐带着我们继续开始赶路,路上只说要带我们去见一伙人,可以带我们安全的在这一片穿行的人。
看来岚姐还真是谨慎,有了肖川的私人雇佣军还觉得心里没底,还要找来这么一伙人。
见面之后我才了解到,岚姐说的那伙人,原来是‘马会’。
所谓马会,就是按民间约定俗成的方式组织起来的一群赶马人及其骡马队的称呼。
马会是大西南地区特有的一种交通运输方式,它也是茶马古道主要的运载手段,面对险恶而随时变化的环境、生死与共特殊的生存方式形成马会自己严格的组织和帮规、有自己会内的习俗禁忌和行话。
演变到后来,所有交通不便的地方,都渐渐兴起了这种灵巧轻便的运输方式。
马会的首领是个络腮胡,看起来红面方脸,颇具威严,不苟言笑。
和我们汇合了之后简单和岚姐说了两句话,便带着自己的马会在前面带路。这样一走,就又走到了天黑。
夜里山路险恶,万胜的腿都迈不动了,他身子又极重,身边的那个年轻跟班架着他都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再没什么力气说话。就这样又翻过了一架山,来到山间一片地势较平小坝子,那中年汉子络腮胡一笑:“到了。”
眼前就是马会今晚的营地,七八个大火堆在路边烧得极旺,照得周围亮堂堂的,炊烟袅袅,饭香飘飘,每一处火堆边都聚了八九个人一起吃饭抽烟聊天,百十匹骡马被卸下了驮子赶到一起吃草,而货物则小山一样堆在几个火堆中央。人欢马叫,一副嘈杂喧闹的图景。这是我越境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原来我们折腾了一天,不过是从一个阵地转移到另一个阵地,岚姐到底想干什么,没人知道。
到了之后,在商杉的解释下,我才对马会有了更为详细的了解。
马会是一种很独特的交通运输方式。在中国的云南、西藏地区以及缅甸、泰国、老挝三国交界的金三角地带,到处高山峡谷,丛林密布、地形崎岖复杂,自然交通条件十分恶劣,很长一段时间里,现代化的交通难以展开,物资运输只有依靠马会。
解放之后,云南大力修桥修路,改善交通后,马会越来越少。但在依就偏远落后的缅北金三角,马会这种运输方式仍然是运输主力,山里山外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要靠马会来运送,木材、土特产、布匹、盐巴、煤油、日常用品甚至军火,当然还有金三角最为有名的鸦片。而我们眼前的这队马会,就是向山里贩运货物的。
马会规模有大有小,大的有成百上千匹骡马,小的二三十匹也能成帮。每个马会中除了骡马外,还有赶马的马脚子,一个马脚子能照看七八匹骡马,一个马会中还要有一个头领,统领马会,负责制定路线作息、采买开销、联系事情,是一队马会的核心,称为马锅头。
这队马会的马锅头,就是这位个子不高的络腮胡,头裹布巾,一看就不是汉人打扮。
那中年汉子操着云南口音,用汉语跟他讲了讲林子的险恶和这次行动的困难,最后提出不要肖川的私人雇佣军一路随行。万胜听了忍不住面露难色,有几分不情愿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担心马会办事出尔反尔,还是担心肖川带来的这帮武装力量会比马会带来的好处更多,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某种意义上威胁到他们。
所以便借口一会儿说带的粮食不够吃,一会儿说他自己不能拿主意要跟大家商量,推三阻四的不想答应。
我虽然不清楚马锅头的职责,但也猜得出那人是马会里管事的头领,本来我还有些担心,如果不让肖川的私人雇佣军同行,路上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肖川肯定是会被第一个丢下的人,连点保护都没有。
就在这时,商杉突然把马会头头叫走,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果然,过了一会,马锅头的态度果然回转,点头同意。吩咐手下人给我们弄吃得,又招呼着把找回来的两匹骡子卸下驮子,赶到一边吃草。
本来一直没出声的赵家坤这时突然含含糊糊的说起了话:“快扶我到边上去……我肚子疼。”
从赵家坤说自己肚子疼,到躺地上打滚叫喊,中间相隔不到五分钟。
肖川只是看了一边,便怀疑到“多半是被传染上痢疾了。”
这种东西传染性极强,而且疼起来相当要命,当初在帕多家里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识过。
马锅头连忙命人把赵家坤抬到屋子里,拿来了他刚才抽烟用的竹烟筒,凑到上边噗噗的吸了几口,趴在赵家坤面前把烟喷在了他脸上。来回几次,赵家坤的渐渐由痛苦转为了安静,从刚才的痛嚎变成了呻吟,虽然眉头仍然皱着,但显然不如刚才那么难受了。
烟雾缭绕,我嗅到了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甜味,跟平常烟丝燃出的烟截然不同,便问道:“那烟里到底什么东西?这么神奇。”
那络腮胡淡淡的说出了一句话:“你们地里种的东西,你应该比我熟悉。”
我一听,头脑里一阵发蒙,同时又恍然明白,这里是金三角,是全世界有名的鸦片产地,王国,又怎么会没有那种东西。这就是大烟。
但从小的历史课中,中国的近代史是从鸦片开始的,西方列强就是靠这个毒害中国人的肉体和精神。他们竟然在给赵家坤喷这种东西,这哪里是治病,这分明是在吸毒。
虽然赵家坤在我眼里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这种近乎被动沾染这东西的行为,在我眼里看来还是有些不妥。我想也没想,伸手就要制止络腮胡。
络腮胡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我,低声说道:“你急什么,这东西本来就是药,抽得多了才会上瘾。看不下去就别看,这儿是金三角,到处都有,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东西能不能救人另当别论,万一上瘾了呢?你们没权在这人意识还不清楚的时候替他做这种决定吧。”。
络腮胡子大汉放开了我,好像懒得和我废话,只是淡淡的说道:“这是在救人,不然痢疾发作,疼也疼死他。不想让他死,你就老实点。”
络腮胡说完看差不多了,把烟筒放到了一边,找来了个铜碗,又叫人拿来了一个纸包,打开露出一坨牛屎一样东西,掐下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用水化在了碗里。
络腮胡子告诉我们:“那东西就是生的膏。”
紧接着,又走到草丛里一阵摸索,找出一棵草药。把药草放在火上烤焦了,搓成了灰放进碗里,一根指头伸进碗里把水搅匀了,扶起赵家坤的头,把碗放在了他嘴边喂给他喝。
碗里的水黑黢黢、脏兮兮,好像还发出臭烘烘的味道,让人闻了忍不住恶心,赵家坤皱了皱眉,把头撇到了一边不愿意张嘴。
络腮胡说道:“喝了吧,喝了就好了。喝了生膏水,肚子就不痛了。里边还有草药,吃了就不会打摆子,快喝吧。”
声音好像有什么蛊惑的力量,赵家坤之前实在是疼的没有办法,于是眉头一皱,把一碗水都灌了进去。
喝完之后人打了个激灵,过了没多久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心里清楚这种东西治标不治本的,现在肚子疼了发作喝一碗暂时麻痹一下神经,下一次呢?下一次是不是要直接吸才能缓解?
我忧心的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赵家坤,并不是为他感到心里不舒服,而是因为自己对这里的这种流行病和现状实在无能改变的一种无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