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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掌 因儿歌忆前世,惊魂一瞥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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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就怪在这孩子是个厉害的,外软内硬,如今自己也只能抬着为父的身份才能压他一压,等以后愈发有主意了,好些品性就真改不过来了。

    这边项仕鹏还想着如何把项景昭的性子改过来,那边项景昭却早忘了这边的事,他也不甚在意所受的罚——每日总那个点起那个点睡,即便加了一个时辰的功课,也不过是把平日在自己书房学习的功夫挪去了先生课堂,没什么要紧的。

    可如今观他眼色,却有些失魂落魄,旁人不明真相,还以为他是受了罚自顾烦恼呢。却不知项景昭如今脑海中翻滚着的,却是那首儿歌——“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先还不觉得有什么,有人说起这儿歌的不好,他却不开心起来,接着每思及这旋律,心里就闷闷地发赌。可若深究其原因,却实在探不得一二。

    不由想起前世的情景,记忆最深的竟是小时候,父母的脸已模糊了,只记得他们带着自己去游乐园玩旋转木马,三人分骑,笑得格外开心。

    再大些,有些事情还是记得的,只是人物面目更加虚无,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干过这件事,那么个人,又干过那件事,但桩桩件件都是小事,并不值得人细细品味。认真回忆,却发现自己前生身边竟没什么重要的人,仿佛一直是贸然一身行走过来的。

    想来自己前生便是如此无趣之人吧,生活没个波澜,老天怕是看她实在无趣,才叫她睡了一觉,就来古代体验人生吧。

    左思右想间回了房,屋里众丫头早得了信,知道后院发生的事,如今看项景昭的脸色,更不敢发声了。只小雀儿了解他的脾性,知道他不会为这点小事烦心,故而也不提及,细心将他领到床前安置着躺下,才说:“刚刚云小哥过来问过少爷何时回来,我想着你去后院,每日总要待上好些个时辰,便让他先回去,待晚上再过来,他却说晚上少爷事忙,不便打扰了,待过几天再来寻你。”

    项景昭问:“如此听来,想是没什么要紧事。”

    小雀儿点头:“我看他神情,也不是多慌张,想来只是想起少爷来,就过来看看。只是如今你这早就回来了,我便想着要不叫他过来,你俩一处玩玩?”

    项景昭摇摇头:“今儿就不必了,我有些累,要睡一睡。”

    小雀儿便不多话,帮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项景昭心里想着事,懵懵懂懂似梦非梦间,忽觉有人到了他跟前,轻轻地唤:“杜若,杜若……”

    他问:“叫我做什么?”

    那人说:“怎么睡一觉人都变傻了?杜若是一支花啊!”

    说着不由他推脱,强拉了他起来,就要往外走。项景昭只觉身如灌铅般沉重,半点都动不得,暗想这就是“鬼压床”,还不由他胡思乱想一番,那人已将他拽出门外。项景昭左右看看,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想来歇息的歇息,玩耍的玩耍,都散了。

    又随那人左拐右拐到了后花园,行至一假山处,眼看着将没路了,又拐到一处石洞,撩开满帘蘅芜,发现里面空间竟出奇地大,再往里走,黑暗中水声潺潺,暗香浮动,虽目不能视,却无半点憋闷烦躁之感。

    待复行了数十米,又一绿荑搭成的草帘,掀开往外一望,树木葱郁,奇花烂漫,左边是树树梨花,右边是阔叶芭蕉,林深处一条玉带缓缓流过,上面各类落花浮荡,浮云流水,溶溶荡荡。

    项景昭啧啧称奇,还要问这是何处,一转头,先头那人却早已失了踪迹,再回头,亦找不到初来之路。只得缓步慢行。

    一路上花影缤纷,篱落飘香,红花满地,翠柳依坡,说不尽的清丽风流。

    西风乍起,倏忽听得远处歌声,清亮婉转,有如蛰声,却更添曲调的一分迂旎。项景昭忙加快了脚步往人声方向走去,待走得近了,渐渐听清所唱之曲:“云鬓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又添香……”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是一细巧女声,柔柔婉婉,分外怡情。

    忽又换了一男声,还唱:“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项景昭脚步更快了。

    终于人影看得真切了,竟是一青衣青年,先在右边唱旦,又站左边唱生,到项景昭赶到时,堪堪唱到:“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看他停下了,项景昭忙高声问:“是云起吗?”

    那人回头,也不知是雾是花,堪堪挡了他的面目,十分看不真切,项景昭还要往前走,那人先退后一步:“你怎么来了?”

    项景昭讪讪停住脚步说:“是有人带我来的。”

    “那人呢?”

    “已走了。”

    于是又是无言,半晌那人又问:“你要走了吗?”

    项景昭以为他在问自己是不是要回去了,抬眼看这满园美景,笑道:“好不容易来一次,还不想走。”

    那人摇摇头:“那你要跟我走吗?”

    项景昭一愣:“跟你走又能走去哪呢?”

    那人的语调倏地凄凉起来,惨然道:“哪里都没有我们的容身地了!”

    项景昭听了这话,觉出他语气里绝望满满,自己心里也憋闷起来,又听那人自顾自继续唱了起来,词曲却全不是自己熟悉的了:“掩木门,月冷回旧地;凝眸处,寒烟衰草凄;一口烟霞烈火,饮不尽;灼热满喉哪般回忆……”

    他听到这样的调子,更觉心脏抽搐地难受,想叫他别再唱了,又发不出半点,更是心痛异常,身旁景还是那个景,人还是那个人,却再也得不到初来时的半点趣味了。

    正忧郁之际,鼻间忽闻见蕶苓香气,项景昭有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高声呼喊道:“救我!”

    那香便有如实质一般,化作一抹飘带,迂回缠绕。项景昭寻着飘带走势,踉踉跄跄几番转折,终见到初来时的绿荑帘,慌忙扯了帘子冲了出去,仿佛身后有远古猛兽般。

    又跌跌撞撞冲回自己房间,直至躺在自己的红锦帐内,这才算神魂归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