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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暖抬头看着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焦急,疑心自己看错,她仰着头,字字清晰说:“闽寒香是我姐姐,她托梦给我,说她被人害死。她叫我给她报仇。”
她成功地看到绿萍的脸刷地白了。
她心中再次下沉,绿萍果然知道。
苏暖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盯着绿萍的眼睛,再度开口:“是她叫我来寻你的,说你是她最好的姐妹,你肯定会帮她的。”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干涩。
曾经绿萍是她最好的姊妹,两人同住一屋四载,自到了琉华宫,就一直一直住在一起,两人无话不谈,多少个夜晚,两人在巡夜的宫人过后,兴奋地分享着各自的小秘密。
绿萍家里已经无人,自小被大伯送进宫里,只为顶替自家的表妹。所以,她是一早准备在宫里终老,到时搏个掌宫嬷嬷,能在惠馨苑养老,体面一些。不至于沦到金明所去,与那些粗使宫女、嬷嬷们悲苦度日。
绿萍叹着气,无比羡慕地对她说:“寒香,你真好,能碰到华明扬。我是注定要终老在这宫里了。真羡慕......你呀,就把我那一份也活了罢。”
如此的绿萍,会与她的事情有关系么?
绿萍眼中的光亮陡然暗淡了下去,眸子中跳动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近前,呼吸粗重,细细端详着面前的小丫头:眼前之人不可能是寒香的妹妹,闵春芳她认识的,哪里来的这么小的妹子?
不过,她现在无暇顾及这个问题,苏暖的话让她心内大恸:她与寒香是姐妹......
她呆呆地,喃喃自语:“寒香姐姐。”
又一凛:“你快走罢!不,现在不能走。你躲在这里,等我们都走了后,你再走。”
她忽伸手拉了苏暖,把她往里间推:“你先在这里面呆着,记得不要出声。”
见苏暖不动,一跺脚:“梦里的事情怎能当真?听我说,你姐姐早嫁人了,嫁得远远的。我也多久未见到她了!你要真想她,待会在佛前多上支香,祈求佛祖保佑她.....”
她低了声,说不下去了,只管推着苏暖往屏风后走。
苏暖心内一动,一把抓住她的手:“你骗人!姐姐说她死了,死了!十月初六,被殉葬了!叫我给她报仇!”
嘴被绿萍一把给捂住,一脸惊恐:“莫说了!莫说了!”
心下巳是不确定:真的是寒香姐姐显灵了?这生殉的事,并无人知晓。她只按照吩咐,说闽寒香与人私奔出宫。
就连当日寒香的亲妹妹,闽春芳,问得急了,她也只是与她说,寒香与人私奔,已被罚为守陵宫人,此生不得见!
现下,眼前这小姑娘问得如此笃定、清楚,这已经是第二遍了。
“她都对你说什么了?”
绿萍已是信了七分,挣扎着问了一句。
苏暖抿着嘴,脚下不动,重复:“她只叫我问一句,是谁害了她?”
她一遍一遍地,一连说了三遍,执拗地,就那样望着她。
绿萍不自觉地别开了眼,眼前这双眼晴黑沉沉的,里面竟然有种恍惚的熟悉感……她晃了一下头,再度细看之下,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一身棉布衣服,头发上不知蹭了什么东西,绿油油的,隐约有股子臭味传来。
脸孔倒是生得漂亮,这真是寒香的妹子?堂妹?表妹?
她打了一个冷噤:这是真托梦了?
她咬了一下唇,双手按在苏暖单薄的肩上:纤细,痩弱,寒香也是这样痩。她鼻子有点发酸,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下微微用力,望着苏暖的眼睛,她逐字逐句地:
“你告诉她,我也没有法子,认命吧!只盼下次投个好胎,莫要进宫做宫女了!她该知道的,”她顿住,终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这宫中,为人奴婢,从来都是由不得自己!”
绿萍说完,一脸失神。
苏暖脑子轰了一声,不容她开口,肩上一沉,绿萍已大力把她按在屏风后面,快速叮嘱:“出去之后,忘掉今日的事情!记着,切莫对人提起一个字,还有,我们不曾见过!”
说着,转身拎了地上的大铜壶径直往外走,又轻轻掩上了房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暖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心内憋得慌:绿萍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脑子一会糊涂,一会清明,是这样的么?是这样的么?竟然是她么?她茫然四顾,额上已经是冷汗涔涔,顺着额角淌了下来。
竹制的屏风上写着“佛制比丘食存五观”,屏风有些年头,许是刚擦洗过,散发着一股湿霉味,这房间摆设简单,该是平时不大用,现充作茶水间。
屋子门外隐隐有响动,不时有人进出,这是张嫣出来了。
她喘息着趴在了窗棂子上,从缝隙里往外瞧去:青灰色的天空下,那个熟悉又敬畏的身影从门内缓缓走出,一身青色衣袍,没有任何修饰,高高挽起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玉色簪子。
通身散发着一股雍荣华贵的气息,即使是素衣净袍也掩饰不住。
正是张嫣,当年的皇后,琉华宫的主人,如今的皇太后。
瞅着她如同前世一样穿着一身细棉布僧袍,虔诚无比......
苏暖目不转睛地盯着,只看得眼睛酸疼。
绿萍说的:为奴为婢。
她闽寒香是琉华宫的奴婢,是眼前之人皇后娘娘张嫣的奴婢......
她不错眼地盯着缓缓而行的张嫣,脸上有泪蜿蜒而下,触手冰凉。竟然是这样么?
那她真是上告无门了。皇后娘娘要一区区小宫女的命,还有什么可说的?还需要什么理由?
她缩在地上,双手抱膝,脑中一遍又一遍回荡着:“这宫中,为人奴婢,从来都是由不得自己!”
只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为何要害她?她只是一介小宫女,一无权势,二无害人之心,为什么?
有股子冲动,真想就这样冲出去,当面去问一声张嫣,就算立刻死了,也值了,总要死个明白才好,大不了再死一次。
她捏着拳头,又缩回来,她看到了自己纤细苍白的手。
那腕上绑了一截红绳,上回遭劫后,小郑氏亲手给她系上的平安扣,说是特意去庵里求来的,上有一个白玉平安扣。
她一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