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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千雪醒醒,醒醒。”温柔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千雪在梦中惊醒。
睁开眼,满脸泪水。
黄丽娘的面庞出现在视野内,她低头看着自己,嘴角含笑,眼中却是不忍,轻声道:“别害怕,都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来,起来。”她将千雪搀扶起来,递给她一杯水,“喝点水润润喉。”
千雪轻呷了一口,放下杯盏,这才发现,屏风后面似乎站着个人。
她看向黄丽娘,又把头移向窗子,这才发现,天已大亮,接近晌午了。
她竟睡了这么久……
一旦陷入梦魇,若非人叫,是很难醒来的。
“姨娘,这是……”
“你快起来,打理一下,等会儿给你试个东西。”
试个东西?是师父吩咐的那件事吗?
黄丽娘退出内室后,和那人坐在了中厅里。
绣房中,千雪缓缓舒展了筋骨,只觉腰酸背痛,一夜的精神疲累,竟也使肢体酸麻不已。
她快速下床,洗漱干净,又坐在妆奁前简单施了粉,将脸上的泪痕及哭红的眼眶全都掩盖住。
这才移步外厅,在黄丽娘和那人面前站住。
那陌生人是个中年妇女,身着短衣粗布,壮壮实实,模样普通,不苟言笑。
见千雪站过来,她便立起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又围着她来回走了两步,直打量她。
千雪很少被人这么盯着看,像是要把你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微转折都看清楚,并记在心里。她多数时刻出现在人面前,也都是隔帘或戴帷帽的,还从没这么光明正大过。
可她并没有作声。
看了良久,黄丽娘才忍不住问道:“傅大姐,您看……可行么?”
“行到是行,哪有我们当家的不行的时候?”那妇人道,“不过你要这一夜做出来,还是太赶了些……”
黄丽娘忙道:“钱不是问题,只要您能尽快做出来,您开多少钱便是多少钱。”
心里却在暗骂:什么一夜做不出来,以前可见您两个时辰就能做出一张来的,这千雪模样又没什么毛病,单做另一张美人皮再简单不过……无非是银两的事。
妇人又转了两圈,蹙眉道:“我看这样吧,还是让我当家的来瞧瞧,毕竟我看是我看,我的手艺也不如我们当家的。您要急着要,就把我当家的叫来,钱我并不多要你,你凑合着给就行,毕竟咱都老熟人了,不说这个……”
黄丽娘点头,“那是。”
“你说呢?”妇人抬头问千雪。
千雪没甚意见,便点了头。
不一会儿,妇人领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男人话不多,手里带着些纸笔工具等别人看不懂的东西。一言不发坐在千雪对面,详细进行他手头的活计。
……
……
翌日,黄丽娘喜滋滋地拿着一张东西过来,把千雪拉到妆镜前。
“雪妹妹出一趟远门,还要费这么多周折,不像我们了,走出去也没人认得。”黄葵站在一旁笑道,打量镜里的容颜。
千雪闻言,没有解释,其中真正的缘由与目的,自然不能向她道出。
只是一想,今后可能很难再见到她们了,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春柳,夏莲,秋葵与冬梅,是当初她来之前,这里的“四小花旦”。她来之后,四位姐姐更是拿她当妹妹看待,又有黄丽娘照料,她才得以过得顺风顺水。
“别打趣,还不快来帮忙?”黄丽娘嗔道。
黄葵笑笑,走过去同黄丽娘一同往她脸上贴着什么。
“你看,这样觉得还好么?”很快,两人站到一旁,问镜中的人。
其实这道工序本不费事,只是她初次带这个,她们又是初次给人贴这个,难免要笨拙一点。只要次数多了,自然会摘戴自如的。
千雪望着镜中那个面孔,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一时口中结舌。
以前的小檀眉成了小山眉,以前的玉琢般的鼻梁成了高鼻梁,以前眼角弯弯带着三分情意,如今成了云淡燕飞水波不兴。
变动的地方很小,如若不是仔细观察,便不会看见,可若是不熟悉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差的。
总的来说,大致未变,还是一副美人模样。
“还满意么?”黄丽娘又问了一遍。
千雪淡淡笑了:“满意。”
十年,十年对于某些人来说,已是翻天覆地的改变。可对于她来说,京城的那些人,可都是曾看着她长大的,从七岁到十七岁,样貌又能变得了多少呢?
外人看不出来,他们怎会看不出来?
况且,豺狼虎豹不知隐没在何地,只瞪着一双眼睛看她呢。只要一日没弄明白父母是如何死的,她便不能掉以轻心。如若她再有什么差池,那便无人再有机会知道真相了。
“怎么,雪妹妹就要这样走?”秋葵问道,“以后,都要带着这一副面具?”
千雪点头:“应该会习惯的。”
“嗨,这有什么不习惯的。”黄丽娘一脸轻松,“千雪,你自己摘下来,再戴戴,多练几次,以后也就顺手了。我看,今日也不必带,日后到了北边,人多的时候,再戴也不迟。”
的确,等到了再戴也不迟。
千雪回眸,看了眼黄丽娘。
两人对视,她认真点了点头。
“姨娘,多谢你了。”
这些年,多谢你了……
黄丽娘听罢,立刻摆出一副厌弃的神情:“别给我来这套,若不是你这三年给我嵌雪楼赚了不少银子,我会对你这般好?笑话。我啊,这辈子只认一个字:钱。别的……都是虚的,我不在乎。”
是么?
千雪想问,那师父是什么?
可她没说话,仍旧笑了笑。
秋葵听着,只觉得她俩话里怪怪的,像是一走永别似的。不过她素来不是个多心之人,只当是二人情深意重罢了,遂也没多问。
日暮之时,千雪简单收拾了行李,在几个姐妹的相送下,来到河边渡口。
师父早上传信儿说,不必再让她到山上去了,省得绕远费力气,直接去城外的驿站。
黄丽娘却不知为何,没来相送。
千雪和众姐妹道了别,戴上帷帽,转身上了船。此次行李中,只简单的几件衣裳,那张面皮,几本书,还有陶陨和一把软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姑娘,要走么?”艄公问。
“再等等。”千雪道,回首望向岸上。
“姑娘是在等人?”
“嗯。”
渡口人来人往,盛夏时节更添几分烦躁,可她却心如止水、脸色不变,站在船头犹如一尊泥塑,远远望去清雅出尘。
只见远处人群里驶来一匹马,马上的人紧握缰绳,衣袍翻卷铁蹄阵阵,眉眼中似染着一丝焦急。
他穿过层层人群,披风扬尘,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