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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后,四人下了马,各自牵着在街上走。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解决肚子的事。正值晌午,街道两侧的饭馆大开,鳞次栉比,吆喝声叫酒声从里面传出,混杂在一起,热闹非凡。
城内街道十分宽阔,行人摩肩接踵,房舍紧邻,高宇华楼。妇人拉着孩童、小摊小贩摇着蒲扇、三三两两的男子坐在茶铺里谈天,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河面,船工们正一箱一箱往船上搬运货物。
京城,原来这就是京城啊。
和小时候的印象,不太一样了……
似乎,变得更大了。
“爹,我们去吃这家烩面吧。”秋生拽了拽杜衡之。
薛千抬头,看了一眼那家小馆的牌匾:京都烩面。
小时候常常吃的,她爱出来乱跑,央求奶娘偷偷将她带出来。奶娘最初自是不肯,可抵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出去后便来摊上吃一碗烩面,回家免不了要受母亲一阵责骂。奶娘连带着也受罚,可下回却依旧还带她出来……
次数多了,她也不好意思再叫奶娘了,只好转移了目标——叫哥哥。
哥哥可以随时出去呀,他们男孩子整天出去跑,爹娘也不会说什么。于是她央求哥哥,又是撒娇又是装哭,每次装哭却都会被哥哥识破,可哥哥便也不再说什么了,抱着她出门上街去。
哥哥的朋友真多呀,都是他在学堂结识的,那些人她不认识,只依稀记得他们爱逗自己。
他们和哥哥说说笑笑,她那次出来,还是头一回见哥哥露出那么多次笑脸,笑得那么开心呢……完全不似在家中那般乖巧。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笑了。
坐进饭馆内,小二先上了茶,等了片刻,才将面端了上来。
秋生先忍不住,一路嚷着饿,这下兴冲冲吃起来。杜衡之嗔骂了她一句,秋生笑笑继续吃。
薛千低下头,拿起筷子,挑起一片面吃进嘴里。
秋生吃得满头大汗,一边呼气一边用袖子抹着额头,抬头扇风。
“咦……姐,”她愣了愣,“你哭什么?”
杜衡之和郭云清闻言,同时抬头,看向薛千。
薛千摇了摇头,脸上泪水纵横。
秋生变了脸色,看看爹,不再说话了。
郭云清盯着她,一言不发。
“好了,吃饭。”杜衡之用筷子点点秋生的碗,“她是觉得太好吃了。”
秋生一瞪眼,太好吃了?
她还真没看出来……
真有这么好吃?好吃的让人流泪……
秋生满面不解。
郭云清却听话地低下头,继续吃面。
“看看,这派头可真大……”
“那可不,人家是谁呀,如今那是腾云驾雾了。”
“啧啧,不知这是要去哪儿。”
“管他去哪儿呢,总之人家去的地方,和咱又没关系。”
“那是……”
街上响起一阵吵闹,民众皆自觉向两边散开,有一拨人挤到了面馆窗外,紧邻薛千他们。
听到这话,薛千止不住抬头,透过窗子望向大街。
只见大街中央驶过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疾驰而过,一侧的帘子被风带起,露出里面的贵公子。
薛千只短短瞥了一眼,看到那车内的贵公子穿金戴银,珠帽锦袍,面若白玉。年龄还不大,正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神态安逸,嘴角带笑,好不悠闲。
不知又是哪家的富家公子。
马车驶离,民众又涌入人流。
大街恢复了正常,议论的声音也渐渐散去。
“要我说啊,京城里最不缺这些王公世族家的公子哥儿了,人家有的是钱,一辈子吃穿不愁,来这世上就是来挥霍的。”秋生早吃完了面,捧着脸感叹,“京城人肯定早就见怪不怪了,哎,这些不是咱们能比的。”
“你干脆掉钱眼儿里算了。”薛千放下筷子。
“嘻嘻,姐,你没事了啊。”秋生笑,“可是我爹也说过啊,人活一世,不就为了自在吗?你看他们多逍遥多自在,我要是能过一天那样的日子……”
“醒醒吧。”杜衡之弯起手指,弹了下秋生的脑袋,“你爹我可没本事让你过那样的日子,下辈子还差不多!”
秋生也笑:“不过现在就很好了,我跟着爹就知足了。”
“哼,那爹倒是得感谢你了,没弃了我这穷夫子。”
“你说什么呢爹……”
……
……
城西花满楼,三楼的雅间上,坐着一群公子哥儿。
里面时不时传出说笑声。
“轩三哥真是好命,如今可算是如鱼得水,天降鸿福了。”
“正是呢,好久都不出来一趟了,怕不是忘了我们几个了吧?”
“说的哪里的话……”
“我们可没说瞎话,你自己说说是不是,如今再顺风顺水的人,也比不过你了。”
“哪有……”
“还说没有,要不是这回事,你娘能瞬间病好了?”
“是啊,二夫人可是受被你们大房压制了多年的,这回碰上这等好事,以后不都扬眉吐气了?”那人把手拍在坐在中间的公子肩上,“要我说,你娘以后指定再也不会得病了,信我不?”
“去你的,滚滚滚。”
一屋子人哄笑,笑声透出打趣、热闹,然更多的则是艳羡。
“不过说实话,轩三哥,”又一人声音响起,“你怎么到现在还敢出来啊,也不看看下嫁的是谁,不怕被人看见了说闲话?”
“有什么可怕的,他才不怕呢。”一人嗤之以鼻,“真当她是公主啦?一个小小郡主,还是从外面抱来的,只不过仗着太后疼爱罢了,嫁给咱三哥,那是委屈她了?”
“说的也是。”那人叹道,“不过这小郡主也是可怜啊,不知这回下嫁给你,该是个怎样的性情呢。”
“我听说模样是极好的,比那些楼里的姐儿可好看多了。”
“真的?”
“那敢情好,三哥可享福了。”
圈椅上坐的人表情微变,眸光一划,朝说那话的人脸上瞥了一眼。
那人立刻不作声,赔笑道:“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楼里的姐儿怎能和她比……”
圈椅上的人收回目光,嘴角再次弯起来。
那人咽了口唾液,再不敢造词。
“这么说,三哥以后可得好好疼着了,家有美妻,也别跟咱们出来混了。”
“别呀,可不能三哥,那多没趣……”
走廊上,一个素服女子低头走过,脚步匆匆,顺着楼梯疾步下去了。
里面的人继续笑着,圈椅上的人忽然眼神一凛,瞥向门上,给旁边的人使了眼色。
众人见状,皆安静下来。
那人会意,走到门边立足,一把拉开门。
探出头去,门外无人,廊上安静如斯。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关上门返回来,继续饮酒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