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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里安·莫格莱尼。
关于这个名字有很多值得一说的事情。他的父亲,他的兄弟,和他家族联系在一起的那把武器——灰烬使者,还有他自己。但狄宁对莫格莱尼家族的历史毫不关心,也不想了解达里安的过去。对他而言那些都没有意义。
他所认识的达里安·莫格莱尼,是那个带领着黑锋骑士团的死亡骑士领主,是被仇恨燃尽了一切曾经拥有的美好品德,敌视生者,残忍暴虐,一心渴望复仇的狂徒。
而他想要杀的人,正是狄宁想要拯救的人。
所以顺理成章的,达里安和狄宁彼此唾弃,厌恶,甚至仇恨。这其中有一部分是银色北伐军与黑锋骑士团的属性矛盾——前者是信奉圣光的生者,后者则是死后被扭曲堕落的亡灵——但更多的则是截然相反的目的所造成的天然对立。他们争吵,指责,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如果没有大领主提里奥·弗丁从中百般周旋,甚至有可能在见到冰冠堡垒之前就拼个你死我活。而提里奥的劝慰也不过是暂时拖延,所有人都知道,当他们中其中一人如愿以偿之时,这场殊死搏斗就必然会爆发。
但最终的胜负却并非由他们两个决出——提里奥·弗丁判断巫妖王已经堕落至深,无可挽救,便在冰冠堡垒的顶端亲自击败了阿尔萨斯。
对于达里安而言,虽然没能手刃仇人,但大敌已亡,他也就勉强接受这个结果。但对狄宁而言这却是晴天霹雳。因为信誓旦旦的激励他直面过去,邀请他加入银色北伐军以期拯救他曾经的救命恩人的,正是提里奥·弗丁本人。
他被自己仰赖和敬重的导师背叛了。而对方背弃誓言的理由又是那么的充分和正义——为了整个世界的生命。狄宁能够毫不犹豫的和一心想要复仇的达里安·莫格莱尼厮杀,因为他愿意为了曾经给予他荣誉和勇气,将他从弑亲者的阴影中解救出来的阿尔萨斯而舍弃自己的正义。但却无法对履行圣光意愿伸张正义的提里奥·弗丁挥剑,因为他还有身为人类的良知。
那时还年轻的狄宁彻底崩溃了。当所有人都在欢庆的时候,他心死如灰的选择了离开,把这一切视为噩梦永远抛弃。而他对达里安·莫格莱尼的印象,则定格在长期冲突所留下的,以及对方作为“胜利者”所带来的全然的怒火和憎恨。
但是转回到一切还远未发生的现在……
——这个躲在哥哥身后,一副吓得要哭的软萌金毛崽子是个什么鬼?
狄宁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要碎掉了。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狰狞,也许是他手里拧成麻花的铁钎,站在他面前的三个少年就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缩成了一团,谁都不敢先开口问上一句缘由。
艾伯特也被那声咆哮惊得手下一抖,顿时失去了赶尽杀绝的念头,只是极其敷衍的作势恐吓了剩下的帮派成员一番,等到这帮恶棍一个接着一个溜进漆黑的小巷里,他就径直转身先丢了一个治疗术过来。
冷不丁被圣光刷了一下的狄宁有点懵。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飞奔回来的搭档。艾伯特顾不上解释,而是扳着他的肩膀把他往身后推,然后尴尬的冲少年们微笑了一下:“抱歉,他没有恶意……”
虽然他也不知道狄宁到底怎么了,但两边比起来还是对面受到的惊吓更严重一些。何况他们还是自己同僚的儿子,自视为长辈的圣骑士不由得心存内疚。
“您是圣骑士吗?”最高的那个看了看他,小心的提问道。
艾伯特点了点头:“是的。”
然后他和少年们一起松了口气。这个身份所附带的极高信誉迅速抹平了他们之间的陌生和警惕感,三个男孩看着他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亲切和仰慕。
“谢谢你们的帮助,先生。”依然是由最年长的棕发少年发言,“我的名字是泰兰·弗丁,这是雷诺·莫格莱尼,还有他的弟弟达里安。”
圣骑士对他们的身份毫不惊讶。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你们可以叫我艾伯特……这是我的搭档狄宁。”
他指向身后时三个少年再度瑟缩了一下。艾伯特有点不自在的捅了捅狄宁,示意他说两句话缓解一下气氛。但他的搭档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小子真的是达里安·莫格莱尼?”
艾伯特脸色僵硬,无比后悔自己的行为。
你到底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有什么仇怨?
“呃,我不知道你们以前就认识……”他有点绝望的说着,求助的看向达里安,希望这孩子能给予自己一点提示。毕竟如果狄宁所针对的是亚历山德罗斯·莫格莱尼,那么他也不应该忽视身为长子的雷诺。但现在看来,似乎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
雷诺也转过头看向自己的弟弟:“你认识他,达里安?”
达里安抓着泰兰的披风,一声不吭的往后缩了缩,脸都涨红了。他看起来像是为难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点了点头。
雷诺大惊:“你是怎么招惹这个……他的?”
他印象里自己一向腼腆害羞的弟弟连恶作剧都能搞砸,是怎么会和这种凶神恶煞的家伙有过节的?
“不是,我只是见过他一次,”达里安慌张的解释道,“他是下午在法庭上替提里奥伯伯辩护的那个人。”
雷诺和泰兰,两双吃惊的眼睛一起看向狄宁,再加上一个艾伯特。被揭发的当事人却诡异的高兴了起来。
“啊,被发现了。”狄宁一脸期待的问道,“能灭口吗?”
“不行。”圣骑士坚决的说,“想都别想。”
“嘁。”狄宁不快的转开了脸。
“所以你到底和这孩子有什么过节?”艾伯特头痛的问,“狄宁,他差不多才十岁!”
“十二了。”雷诺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抱歉,十二岁。”艾伯特抬起头,“还没到你的年纪的一半呢。”
“而这就是问题所在。”狄宁粗暴的回答道。
他没有再解释的兴趣,径直转身离开,把那四个人全都丢在了原地。艾伯特扭头看向身旁,发现少年们都担忧的看着他。
“艾伯特先生。”泰兰仰着头看他,神情歉疚,“您的搭档是在生我们的气吗?”
雷诺看起来有点恼火,他信誓旦旦的说:“如果需要保密的话,您完全可以相信我们的!”
达里安则是受打击最大的那个。他低着脑袋,小声说:“对不起……那个,他是把您丢下了吗?”
艾伯特稍微弯下腰,伸出手摸了摸达里安的头以示安慰,颇有成效。小金毛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终于肯把脸抬起来了。
“不,不会的。”他温和的回答道。
他看到狄宁随便拐进了一条小巷,而不是沿着来路返回,显然只是想要静一静。从神情上来看,他的搭档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有点懵,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至于具体是什么,应该跟这些孩子们无关。他们完全是无辜的,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而且艾伯特还记得那些跑掉的帮派成员走的也是同一条路,所以他除了一点同情以外完全不担心任何事。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他对少年们说,“至于你们,愿意跟我谈谈吗?”
***
正如艾伯特所想的,狄宁根本没有走远,他最多敷衍的挑着最近的岔口拐了两次弯,一次往左一次往右。
也就是说还在原来的那条路上。
在打发了几个醉汉,又把两个劫匪塞进垃圾桶里之后,狄宁给自己创造出了一个不受打扰的环境,好让他静下心来想想。
他能够跟那个刺猬一样的死亡骑士领主较劲,但对于这么小只的达里安,狄宁除了那种在角力时因为对手突然撤力而摔了个灰头土脸的恼火以外,实在提不起劲去憎恨。
但更重要的是他又一次发现了时间线的差别。原本提里奥·弗丁受审并被判流放的时候,他的儿子泰兰刚刚五岁。而刚才那个神情忧愁中带着坚毅,言谈得体的少年看起来已经十五岁,几乎就要开始圣骑士的修行了。雷诺和达里安依然要比他更年轻一些,但很明显也已经学会了怎么挥舞武器。这也是狄宁没有想到会重遇宿敌的原因。
不仅是他的敌人,他的盟友也发生了超前的变化。狄宁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年轻人们成长起来了,那么年长者们呢?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担心起了乌瑟尔等人的情况。白银之手的力量比他所知的更加强盛,还是羸弱?而这个王国呢?
狄宁意识到他的计划恐怕要发生变化了。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他要阻止斯坦索姆的灾难发生,并借此揭露诅咒教派的存在,性质和阴谋,来让洛丹伦王国警觉起来。国家机器将运转起来对付这种病毒,而他自己则继续暗中行动,直到巫妖王的所有爪牙都被挫败。这么做并非是对于成为被报复的靶子的担忧,他只是排斥被卷入政治的可能性。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狄宁没有过去,没有鲜明的立场和所属。但狄宁自己却有着明确的倾向性。比起给予了他半生阴霾的故土,在绝望时接纳他,他也一直为之而战的暴风城更加亲切。而瓦里安·乌瑞恩也是他心悦诚服的联盟之主。狄宁一直希望自己将来能够回到暴风城,但如果他通过被表彰或者别的什么而打上了洛丹伦的标签,那座城市将永远视他为外人。要知道,联盟的成员在国家层面上并不是亲密无间的。
但是现在,他恐怕不得不和洛丹伦建立起更加紧密的联系。他不能够想当然的去安排一切,他必须去了解,去接触,去影响,才能确保诅咒教派不会借由某个疏忽死灰复燃。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他必须好好想一想。
当艾伯特把泰兰,雷诺和达里安送出这个街区,再折返回来之后,很容易的就在小巷里找到了沉思中的狄宁。他并没有马上打招呼,而是认真的打量起周围来。
“你在找什么?”狄宁抬起眼来看他。
尸体,或者血迹。艾伯特在心里说。但这些都没有。看起来他的搭档比他想象中要乖一些。
“你愿意跟我谈谈达里安的事情吗?”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于是试图转移开话题。当然,艾伯特实际上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
狄宁凝视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跟他无关。”他心平气和的说,“我认错人了。”
这解释依然站不住脚,但艾伯特适时的停止了追根究底。不管怎么说,结果是好的也足够了。
“我跟泰兰谈了谈。”既然狄宁不想说,那就只能由他来说,“这些孩子们是来找提里奥的。”
狄宁疑惑的看着他。
“是的,他没有回家。审判结束之后就没有人见过他。”艾伯特耸了耸肩,“泰兰很担心,所以自己跑到了斯坦索姆来打探消息。直到这场意外发生之前,他已经带着另外两个小家伙跑遍了半座城的旅店和酒馆。一个能干的小伙子,是不是?你知道提里奥有可能去哪儿了吗?”
狄宁想了一会儿:“不,但我说不定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先告诉我,最终的判决结果是什么?”
“法庭剥夺了他作为领主的身份和统治权,不允许他再次担任任何公职。但他仍被获准保留圣骑士的力量和白银之手成员的身份。”
“那伊崔格呢?”
“谁?”
“那个兽人。”
“哦。”艾伯特继续回忆,“那个兽人……依然被判处死刑,于明天早上在城市广场上执行。”
“而提里奥·弗丁没有回家。”狄宁提示道。
“这有什么……哦。”艾伯特猛地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提里奥依然想要去救那个兽人?他……”
“没有疯。”狄宁平静的接道,“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所以就去做了。”
艾伯特瞪着他。
“他尽可以觉得,也应该这么觉得。”最后,圣骑士无力的说,“但如果他单枪匹马的冲进刑场,想要从一队士兵和无数市民中抢出一个半死的兽人来——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就一定会被抓住然后当场绞死,这一次不管是谁都来不及救他。”
“——真的吗?”
狄宁和艾伯特一齐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