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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一个解释。”
如此直接的质问对于一个贵族而言算得上是颇为失礼的行为,但瑞文戴尔实在无法继续保持住先前在大厅里会见普罗德摩尔父女时的风度翩翩。他尽力——与其说是控制,不如说是将怒火更多的注入声音之中以图增添威慑力。
但如果那种东西真的产生了,似乎也没有对他的交谈者造成任何影响。乌瑟尔,白银之手的领袖,依然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月光给那张坚毅的脸庞增添了大理石般的光辉,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威严的雕像。
“关于白银之手从昨晚起,至今仍未停止的逾越行为。”瑞文戴尔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试图在其中找到任何踌躇或是迟疑,但他没有任何收获。
他怎么敢?瑞文戴尔想道,他怎么敢表现得如此理所应当,还是在这种时候?
“你们在城门设置岗哨,”他加重语气,继续指控道,“检查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并公然把我的守卫们隔离在外。事前我没有受到任何关于此事的申请,而你到第二天的晚上才来向我解释——我不明白,大人,斯坦索姆一向对白银之手保持尊重,但现在看来我们的尊重并没有得到同等的回报。”
“你说得对。”
出乎他意料的是,乌瑟尔十分坦然的表示了同意:“我们的行为给斯坦索姆的居民带来了困扰,对此我深表歉意。但这是必要之举,与我所发誓承担的责任有关。我向你保证,阁下,我们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保护王国及其人民的安全。”
“责任。”瑞文戴尔哼了一声。在你们中的一员刚刚公开辜负了它的时候提起这个词未免太过讽刺了一些。他想着,但没有愚蠢到把话说出口,“可我对这座城市也负有同样的责任,大人,是陛下把它交给了我的家族,而我绝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某种情绪在乌瑟尔的眼中一掠而过,但转眼间就又恢复成原本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没有人怀疑你的能力,男爵。你一直都在很好的履行你的职责,但你的手下恐怕并不都和你一样。”
瑞文戴尔立刻明了了他的意思。“你们为那个兽人而来。”他说。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这怀疑是人之常情。圣骑士以正直无私著称,但他们仍然是活生生的人,而人类天生就会为自己的私利而行动。为了弥补提里奥·弗丁的失职之举所带来的对于白银之手名望的质疑,恐怕乌瑟尔是最迫切的想要看到那个兽人被处决的人——不,等等。
瑞文戴尔想起了另一件事。这让他开始不确定乌瑟尔是不是真的想要那个兽人去死了:“我收到汇报,一名圣骑士曾经想要从我的守卫手里带走犯人。”他怀疑的看着对方,“之后,那兽人就越狱了。您清楚这件事吗?”
“当然。”乌瑟尔毫不迟疑的回答道,太过于迅速以至于瑞文戴尔并不能完全相信他。像是察觉到男爵的震惊和质疑,圣骑士放缓了语速,补充道,“拉文齐兄弟受命去带走那个兽人,但你的守卫尽职尽责的拒绝了他。而当兽人逃跑的时候,他正在大教堂向我汇报此事。我承认,我越过你去接触囚犯的行为有失公允,但在这件事上,白银之手与之无关。我必须得说,如果现在那兽人依然处于你我的监视之下,骑士团也就不需要在城门处设立岗哨了。”
“您可真是令我大吃一惊。”瑞文戴尔恼火的说,“我还以为圣骑士的作风都是光明磊落的呢。”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乌瑟尔平静的回答道,“你认为骑士团的行为冒犯了你身为此地领主的权威,我能够理解。但我确实有这么做的理由。”
他将一份文件递给了瑞文戴尔。后者接过来的同时,视线就完全被上面王室的徽章所吸引。飞快浏览了一遍内容之后,男爵重新抬起头来,谨慎的收敛起脸上的愤懑。
“这份文件来自于国王本人。”他求证道,乌瑟尔点头肯定这一判断。
瑞文戴尔低头又看了一眼那些字句。他放缓了口气,但仍不打算就此退步:“陛下的意志自然应当得到遵从。我承认您的调查权和行动权,大人。但这上面也提到,您有权要求当地的领主加以协助。”
“没错,但我不打算行使这一权利。”乌瑟尔泰然自若的说。
贵族被这惊人的直率噎住了一会儿,以至于失去了组织语言反击的机会。在他想好怎么开口之前,就被圣骑士领袖牢牢盯住了。那双眼睛此时仿佛蕴含着海洋上的风暴,而不再仅仅是拥有与之相近的颜色。几分钟之前的无波无澜相比之下竟然显得温和起来。
“国王陛下不希望此事过多的被人知晓。”乌瑟尔缓慢的说,骤然低沉的嗓音犹如云层上轰鸣的雷霆,“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应被视为机密。”
瑞文戴尔猛地挺直腰背,几乎想要伸手去触碰腰间的剑柄。但贵族根深蒂固的教养终究压制住了老兵的反应,让他没有做出任何失礼的行为。他花了太多的注意力来克制自己的本能,没有发觉乌瑟尔一瞬间投来了凌厉而又若有所思的视线。
“那兽人……”瑞文戴尔有些艰难的开口,试图做出最后的努力,“那兽人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我们相信它与南方的兽人暴动有关联。”乌瑟尔斟酌着说道,看起来不愿意再多用哪怕一个单词,“如果它是一名探子,那兽人恐怕要打算北上了。”
听到这个答案,瑞文戴尔猛地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额头反而渗出了几滴汗珠。直到乌瑟尔投来严厉的目光,他才惊觉自己此时的放松有多么的不合时宜,于是连忙解释道:“我们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迹象,大人。如果不是您向我指出了这一点,恐怕斯坦索姆就要毫无防备的面对兽人的袭击了。但现在我们就可以做好准备了。那些野兽过去没能打败我们,这一次它们的阴谋也不可能得逞。”
乌瑟尔缓缓点头,表示认同。但他的神情马上又变得严厉起来:“我刚刚已经说过,此事不能有过多人知晓。那你又打算以什么理由来进行备战呢,男爵阁下?”
瑞文戴尔愣了一下,试探的问道:“您的意思是?”
“白银之手正是为此而被召集起来的。”乌瑟尔无视了他越发难看的脸色,“我们会保护斯坦索姆的安全。”
“恕我直言,大人,但比起城防军来说,你们的行动不是更显眼吗?我是说,一直以来你们都在与联盟的敌人作战,一旦人们看到白银之手的成员进行大规模的调动,就会猜测战斗是否将要来临。”
“但我们已经在这里了。”
瑞文戴尔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控制自己重新燃起的怒火,但最终,他的声音还是像是自己从喉咙里冲出来的一样:“当我们的家园受到威胁的时候,您却要求我们赤手空拳,不做任何准备?这太荒谬了!”
“在危机解除之后,你可以就此向国王陛下发起控诉,我服从他的任何裁决。”乌瑟尔指着被他紧攥在手里的那份文件,平静的说,“但现在,我会按照我认为有必要的方式来保护这个王国。”
“愿圣光保佑你的灵魂。”圣骑士意味深长的说道。在收回了那份文件之后,他便径直转身离去。被丢在原地的瑞文戴尔凝视着月光在那身银白的盔甲上反射出的光辉,脸色逐渐转为了阴沉的怨怒。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像是想要说什么,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最终,他猛地转过身去,大步走进了门廊的阴影之中。
***
确认另一位谈话者已经走远之后,乌瑟尔在小路的拐角处停步,注视着树丛的阴影:“你可以出来了。”
起初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枝叶在风中抖动的簌簌声是周遭唯一的声音。但在几秒钟后,一个透明的人形凭空出现在空气中,接着缓缓染上了真实的颜色。最后,吉安娜·普罗德摩尔带着尴尬的笑容站在了他的面前。
“我,我并不是故意偷听……”她有点结巴的说道,“我向您发誓,我只是为了找人才无意间走到了这里。”
乌瑟尔愿意相信她的话。贵族总是习惯伪装自己,所以他对瑞文戴尔所流露出的情感抱有最大程度的怀疑。他能感觉到吉安娜的真诚。她并未隐瞒。
但她是个法师,也是个贵族。这身份相当敏感,考虑到他此时真正所涉及的阴谋。
“我想你应该听到了我们的对话,普罗德摩尔小姐。”
“是的。”她承认道,脸颊因为羞愧而发红,“我听到你们谈起关于兽人暴动,和斯坦索姆将要遭受的危险的话题。”
“那基本上就是全部了。”乌瑟尔不带指责的说,但吉安娜还是瑟缩了一下,“不过你遗漏了很重要的一点——这些信息都是需要保密的。”
“哦。”吉安娜小声说,“这个我也听到了。”
“那么我希望你也能牢牢记住这一点,并遵守它。我相信你能想象到走漏消息会带来多少麻烦。”
“我会的,我保证。”吉安娜飞快的说道,“真的很抱歉,乌瑟尔爵士。”
乌瑟尔接受了这个道歉。一方面他不能对库尔提拉斯的公主进行审查,这会牵扯出很多不必要的政治纠纷。另一方面,危机的真相被隐藏在这些表层信息之下,即使遭受小范围的泄露也不会引起他真正目标的警觉。
将这视为意外事件告一段落的信号,他正打算就此离开,却被吉安娜叫住了。
“请稍等一下,爵士。”她有些焦虑的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您。”
“请说。”
吉安娜谨慎的左右环视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确认树丛中没有藏着一打像她一样的偷听者。乌瑟尔用手势示意她不必担忧。吉安娜点点头,然后小声的说道:“关于一群死灵法师想要在城里投放瘟疫的事情,请问您知道吗?”
乌瑟尔的脸色猛地变了。这是今天晚上他头一次感到惊愕:“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件事?”他用比刚才严厉得多的口吻质问道。
不等吉安娜回答,他就已经重拾了冷静:“不,这里不行。明天到大教堂里来见我,只有在那里我们可以彻底安全的谈话。在此之前,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相信我,”他紧盯着女孩的眼睛,强调道,“无论你知道了多少,事实都只会比这更严重。”
一丝震惊从吉安娜的眼中闪过,然后便消失了。她以令人惊讶的速度镇定了下来,然后坚定的说道:“我会的,我保证。”
乌瑟尔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