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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二十五年初
钟离啻拿捏着初如雪的口味点了两个小菜,配着桂花馅儿的元宵,算是顿不错的晚饭。
元宵连同菜很快端来,闻着味道倒是不错。
“尝一口,应该合你口。”
钟离啻迫不及待地催初如雪吃那元宵,倒让初如雪生了几分狐疑:“你这么有把握能合我的胃口?”
钟离啻坚定地点一下头:“那日国宴上你那菜色不同,想来应该是按你口味做的。”
初如雪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天的菜她几乎没怎么动,谈不上什么爱吃不爱吃!
“你且看味道如何!”
于是初如雪拿小勺舀一颗元宵,甜而不腻,拿捏得刚好。
“好吃吗?”
看着钟离啻期待的神色,初如雪觉得如果说个“不”字,似乎有些残忍……
“尚可。”
那也不要说“好吃”这样的字眼,不然这人尾巴会翘上天的!
钟离啻得了这个评价仍是高兴,又让初如雪吃这个吃那个。两个人倒没生什么枝节。
“你那日丢的玉佩不是找回了吗,怎不见佩戴?”
初如雪见钟离啻腰间空空,突然发问。
钟离啻也瞥一眼自己腰间,大大咧咧道:“那是御赐的东西,那日丢了已经叫我着急万分,今日出门匆忙,佩戴着万一一个闪失,到底不好。况且我听我父亲说那是先昭仁皇后的遗物,那日丢了对昭仁皇后已是大不敬,再这么招摇过市,可是大罪过了!”
初如雪听到“昭仁皇后”这几个字,吃着元宵的手稍微一滞,然后冷笑:“斯人已逝,不过是个物件,哪里谈得上敬不敬。”
“那玉,本来有名字的,”初如雪忽然转了话题,“半壁琮瑢与君殇。玉本是一对,合之为‘琮瑢’。”
钟离啻没想到这块如意佩竟有这样的寓意,他从前当那是个很了不起的物件,只因是皇上亲赠,而且是昭仁皇后的东西,却未想到那玉竟本是一对!
初如雪拿出帕子稍拭一下嘴唇,从袖里取出一样东西——琮瑢玉的另一半。和钟离啻那块一模一样,也是块上好的青玉。
“昭仁皇后原是初家的人她的东西,如今都由我保管着。所以这玉也就到我手里了。”
钟离啻自然没有想到他与初如雪还有这一份缘分在里头:“原来我与你,早就是天定一对啊!”
自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心里这样美几下,不然这饭可吃不下去了!
这样的一对玉,自然是有故事的,就像深宫里那架古瑟,残阳下,杜鹃血,伊人何时归?
“这东西,原是初家的,圣上当初为王爷的时候,遇昭仁皇后,皇后将这玉一半赠与圣上。至于这玉的来历,容我再去查查。”
初如雪看得出来钟离啻很想知道这琮瑢的故事,云淡风轻地说几句。但知道这事的人都清楚,初氏一族后来被灭族,昭仁皇后郁郁中诞育一女,难产而亡,时年二十六岁,连同那个女婴都没有保住,后明嘉帝追谥“朝明公主”。
时至今日,昭仁皇后都是前朝后宫的第一等禁忌,连半个字都不能提!
“倒是伤情。”钟离啻没想到这玉算是当今圣上与昭仁皇后的信物。昭仁皇后故去多年,玉就这样赠给他这个宗室子弟,毕竟昭仁皇后是初家曾经的家主,初如雪对着皇帝,怕是有些怨言的。
“这世间,最凉不过一个情字。”初如雪仍冷笑:“再痛的伤,要么死亡,与这世间再无瓜葛,要么慢慢恢复,也就淡化了。”
“这世间,最厚重,无非也是一个情字,”钟离啻看着初如雪这样水波不惊却又深沉孤寂的眼神,缓缓伸出手,想抚一下她的眼睛。
初如雪稍微抬头躲过了。钟离啻只抓到她几缕合着落日红梅香味的秀发。
“我这一生,是注定的命运,情薄至极。”初如雪没有看钟离啻,低着头,那样决绝,不在意。
“若是有人一心一意,只想你平安喜乐,,一世安稳。”
初如雪有一丝怔,之后语气依然决绝:“一世安稳,如今这世道,九国争霸,命里无常,哪里寻一世安稳?”
若我给你一个盛世天下,你可能得一世安宁,一丝笑意?
钟离啻不知道应该怎样让她稍微开心一些。
“天下苍生,哪一个不是苦苦追寻,想要一个淡然安稳的人生!”
钟离啻听她说完,点点头,无所谓地一笑:“若平了九国安了四海,不是可得天下太平,四海升平?”
初如雪看着他,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你看看现在,这么多人前仆后继,不过还是为着天下一统,殒命牺牲在所难免。要统一,谈何容易!”
“不容易,也需要有人做不是么。”钟离啻放下筷子,冬日的风从窗户吹过他的脸,有些冷。
这两个人的对话差不多结束时,饭菜也差不多完了,于是二人一起回去。
路上钟离啻见有人放河灯,拽着初如雪的袖角非要去,初如雪无奈,只好由着他去了。
“雪儿你看,我们放这两个怎样?”钟离啻手里举着一对印着红梅的河灯,对着初如雪喊。初如雪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唤她“雪儿”,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叫自己了?应和地点点头,由着他推着自己到河边,然后郑重地将那灯放入水中。
“你该许愿的。”
初如雪看他把河灯放进水中,便不再管了,幽幽提醒道。
钟离啻哈哈一笑:“这么个小东西能承载多少,载着那么重的梦,必然被束缚。我只愿它能走得久远,随河入海。况且,愿望这东西,靠着这种东西哪里就能实现!我不过是图个好玩。何必在徒增伤悲!”
初如雪看着钟离啻,有些理解他那种做事的方式了,只是不能苟同。
……
回到卧房,燃了烛火,初如雪袖里里取出一样东西——与钟离啻所佩的那块如意一模一样的玉……
半壁琮瑢与君殇。是多无奈,多悲伤,多绝望的心境下才有这样的言辞!
初如雪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命该如此,她有些摸不透前面的路。
……
越往南,天气变得越暖了。鸟鸣、溪流、兽叫,翠山、晴空、淡云。落加蓝马车上的暖炉也撤了,一身厚重的棉衣也被换成了纱衣,整个车队连马匹都清爽了许多。
“家主,听说这聊山城最近常有劫匪出没,专抢商贾财物。”
家仆来报,落加蓝本来看着山上的风景的,这时却稍微皱了下眉:“这几年匪患猖獗,聊山这边,倒是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如今这里算是唐家的地方,唐义经营着江南,他唐家的产业都快赶上我落氏君染了。再加上唐忠在朝廷,谁敢对他唐家有半点不敬!”
落加蓝不是一般的好看,他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着几分谪仙的气息,任是个男子都会被他这出尘的气质折服,何况是女子!自然,很多人见落加蓝第一眼,都会想当然地以为他是个只会舞文弄墨的文弱书生,是仗着肚子里那几滴皇墨水才成为落氏君染的家主的。
这时,落加蓝闻到一点淡淡的香味,像是盛夏的玫瑰的味道。
“掩住口鼻!”
落加蓝发现得还是有点晚,只觉得天旋地转,之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