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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隔着一道门就能见到苏彦,苏玉妩却忘而怯步,怕来得晚了,怕看到苏彦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三姑娘,三公子就是被关在这里面?老妇去寻把斧头来把门破开,三姑娘等着!”两个婆妇见苏玉妩站在门前,以为是被门锁为难住了,忙四下散开去找能劈开门锁的物什。
里面的苏彦这回听清楚了。
他僵硬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盯着陈旧木门,仿佛想透过厚实的门板看清外面的一切。
似是心有灵犀般,门外的苏玉妩艰涩的又开口唤道:“大哥。”
苏彦听到了,却没有立刻应声,他既怕是幻听,又觉得羞愧难忍。
昨日,刘府办冬至诗会,他受邀前往,却被身边的书童背叛,连同刘家当众污蔑他偷窃刘家的传家之物白玉笔筒。
书院休课七日,此时此刻,昨日参加诗会的那些同门同窗大多回家过节,他“偷窃”白玉笔筒的事怕是早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罢。
被关在空荡的屋子一整夜,没有吃食被褥,连御寒的干草都没半捆,饿了一夜,冻了一夜,坐了一夜,苏彦没有哭。
可门外苏玉妩的一声大哥却让他双眼潮湿,心酸委屈。
听到门里传出压抑抽泣声,苏玉妩眼睛一下就红了。
她目眦欲裂的冲上去狠踹木门,“大哥,大哥,我来接你回家……你别急,我带了人来,我让她们砍了这破门!大哥,大哥,你应我,我是青青啊……”
正在周围寻找家伙什的两婆妇被苏玉妩突如其来的发作吓了一跳,见她又哭又闹又踹,连锦鞋都掉了,忙折回来拉她。
“哎哟喂,三姑娘可别发狠踢伤了脚,瞧您细皮嫩肉的……”
另一个婆妇直接动手将苏玉妩拨到一边儿,“让老妇来!”说完,抬腿一踹,这脚踹累了又换另一只脚,来回不停,轰轰作响,连墙垣都被震得摇晃,更别提本就陈旧腐朽的门板。
屋门刚轰然倒下,苏玉妩就推开挡在她面前的婆妇,飞快的跑进屋里。
“大哥……”
在看清苏彦的一瞬间,苏玉妩身子蓦然一软,一个趔趄就就摔在门板上。
劫后余生的庆幸,加之一路奔波劳累,以她柔弱的体格能支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依旧蜷缩坐在墙角的苏彦在看到苏玉妩的瞬间,清俊苍白的脸上绽开一抹惊喜,嘶哑唤道:“青青……”
又见苏玉妩摔倒,他一惊,忙要起身去扶苏玉妩,却不想双腿酸麻没了知觉,起身的惯性让他整个人重重歪倒。
这头的苏玉妩见苏彦也摔了,也顾不上自个,忙手脚并用的朝苏彦挪爬过去,一边急问:“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你的腿……”
“我没事,青青,莫怕。”苏彦虽起不了身,姿态狼狈,却依旧抬起头冲苏玉妩笑着安慰,“青青别哭,我真的没事,就是腿麻……”
苏玉妩根本听不进去,三两步挪到苏彦身边,死死盯着他的腿瞧,手颤抖的要摸上去。
苏玉妩的紧张让苏彦心里一暖,他握住苏玉妩伸过来的手,取笑道:“你自个弄脏了手,还要将我的新衣弄脏不成,这可是阿娘前几日才让人送来的冬衣。”
熟悉的爽润嗓音让苏玉妩再也忍不住哭出声,“大哥,你真的没事……太好了……老天开眼……我回去就上开宝寺捐三个,不,十个金身!谢菩萨保佑你平安。”
苏彦一边撑着渐渐恢复知觉的双腿将身倾斜的身子摆正,一边轻笑,“我可记得你的私房钱不多了,能捐得出十个金身么?到时可别又管我借银子使,我也没多少了……”
苏玉妩被苏彦假装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逗得破涕失笑,趁苏彦不注意,另一只悄悄覆上他的腿,见苏彦神色自然无丝毫痛楚,终是放了心。
十个金身,哪怕当了头面首饰她也捐定了!
苏宅南面院子的园子里头,苏老太爷正在逗鸟喂食,嘴里咿咿呀呀哼着小曲儿,怡然自乐,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正房里头的内室,一个老嬷和一个年轻丫鬟正在伺候苏老太太梳妆,一个将雪白细腻的膏脂均匀抹在苏老太太皱褶横布的脸颊和脖颈处,一个用犀角梳细细梳理苏老太太稀疏的霜发,生怕不小心扯掉一根。
听到外边儿苏老太爷悠闲的哼曲儿声,苏老太太气得直抱怨:“出了这样腌臜事,亏得他还当个没事儿人,还有心情哼曲儿,不像话……”
年轻丫鬟笑道:“老太太何必为着不相干的人生气,彦公子是京城那一支的人,又不归您教养,如今该着急上火的也是尚书府的夫人,您昨日跟孙府老太太约好了一块去戏苑新出的龙凤呈祥,没得为了旁事坏了心情。”
“行了,知道老太太要出门,还不赶紧去找衣裳。”老媪轻声斥道。
年轻丫鬟双腮微鼓,倒也不敢顶嘴,转身去隔间挑衣裳去了。
苏宅宅子大,苏老太爷和苏老夫人住的院子就有房舍二十多间,宽敞至极,衣食住行都是分别安置。
苏老太太透过铜鉴看了老媪一眼,嗔道:“不过是个丫头,慢慢调教就是,都这把年纪了还急躁做甚。”
老媪低低说道:“昨日出了那样的事,老奴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彦公子素日温恭直谅,见着咱们这些下人也是笑脸相迎,谦和有礼,不像是行止不端的人儿。”
苏老太太倒是不以为意,“这人哪,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又不是在咱们身边养大的,哪知这人根底?
当初那人死活要给老三儿娶商贾之女,全然不顾我跟老爷的反对。如今倒好,出了这样的事儿,我也不会出面给她善后,交由族里处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罢,你也别多想了。”
“怕就怕……京城的那位正盼着您和老太爷撒手不管呢。”
听了这话,苏老太太回头看了老媪一眼,“你今日怎么了?尽说些三五不着调的话,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有事瞒我?”
老媪忙说:“老奴哪敢。您还记得半月前,京里的派人给咱们府上送冬至节仪的事吗?”
苏老太太眼一瞪,“自然记得,我还没老糊涂!”
“往年,京里来人也就两辆车,咱们府里一份,族里一份。可今年却来了足足五辆马车,咱们府上收的节礼只比往年多了几匹缎子和几匣糕点吃食罢了,族里也没见多收节仪,那剩下的一多半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