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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什么事?”张氏在余易的逼视下坐立不安。
“有事,也是好事,至少你以后不用这般辛苦了。”言语中带着辛酸和自责。
都是自己没用,让女儿小小年纪就不得不撑掌门户。丈夫亡故、别人追债上门,那些天仿佛天都塌下来了一般。还是女儿小小的身躯挺身而出,查出与人里应外合的管家,帮丈夫报了杀身之仇。
悦来居设宴解除强邻环伺的局,利用王贵义的贪心借银翻本,远走赤水运粮回,曾命悬一线。流民围城全不惧,巧借县令势重振余家……不知不觉间,一桩桩,一件件,她的女儿已经做了这么多事了。
可是,即使是做得再多,依然是徒劳!
丈夫一手建造起来的余家,终是难保,这一切只因她的无用,她没能生下个儿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您不告诉我,怎么能知道有没有办法?”余易有些恼火。她都这么努力了,眼看着张氏这是还不相信她?铺子里正忙着呢,张氏却一通急召,把她召回来,没头没脑只叫她不要再管铺子里的生意了,却不告诉她为什么。
“没有办法的,没用的。”张氏摇了摇头,“不过你叔叔说了,他不会不管咱们,会把咱们接到西江老宅去。往后你就是西江三房的小姐,比窝在丰城这个小地方强多了。”
说这话的时候张氏是强装笑颜,努力的说服自己,重归西江余家三房对女儿来说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吧……
说话一半最让人摸不着头脑,余易简直有些抓狂。
什么时候又蹦出个叔叔来,张氏口中的叔叔谁告诉她是怎么回事?但张氏暗自垂泪的劲头显然已不打算再说。
“大小姐,让夫人休息一下吧,夫人心里也不好受。”最后翠姨娘轻轻的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出屋。
出门回头望了望闭合的朱漆门窗,余易的心头涌上深深的无力感。她与张氏千百年的思想代沟摆在那里,犹如天堑,根本跨不过去。
“大小姐,你不要怪夫人,没能给老爷生下儿子,无法让大小姐和二小姐有所依托,全是奴婢的错,你有气就冲奴婢发吧。夫人,夫人实在是太苦了……”
待到离正房稍远的位置,翠姨娘突然跪倒在余易面前,带着不可自抑的呜咽,颤抖着瘦削的肩膀。
余易大惊,忙闪身搀扶。前世她活得还算成功,上千人倚靠着她过日子,算得上位高权重,也接受过别人的感激,可她接受不了别人动不动就下跪,或许这只是这个时空的人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无关尊严,只是她仍旧无法习惯。况且,翠姨娘是余老爷的女人,也算是她的长辈。
介于心中对第三者的痛恨,余易还没有接触过翠姨娘,甚至有些刻意躲避的意思。
这时候细细的打量,面前衣着朴实,面容只能算清秀的女人不过三十来岁,眼角却已爬上了皱纹,眉心一个拧成的‘川’字已经很显眼。想来应是长期眉心紧蹙不得舒展的缘由。
柔柔弱弱的一个女人,并不符合前世关于小三的定义。余易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的姨娘或许各有各的原因,并不是以破坏人家家庭为前提。
这是时代的悲哀,是多少女子的悲剧。
“翠姨娘起来吧,这事怎么怪得了你。”余易心情复杂,但最起码对面前的这个女人牵怒不起来。
据说翠姨娘是张夫人的陪嫁丫鬟,后来被余老爷收了房的。即使是当上了姨娘,依旧克守本分,以下人自居,这些天余宅的下人都散了,伺候张夫人衣食的全是翠姨娘。
虽然骨子里传统得很,但翠姨娘的叙述能力还是很不错的,没有任何废话的为余易解了惑。
原来在大庆国没有生养儿子的人家只能算绝户头,即使有成群的女儿都是没有继承家族财产的权利。简而言之,就算是现在余易粉碎了王贵义的阴谋,把余家保下来了,但随着余老爷余炳文的去世,这里仍然算不上是余易的家了,当然若是余老爷家人全无又可另当别论。
这事原本没人放在心上,毕竟余炳文只身来到丰城十几年,基本与本家没了往来,就连余炳文出殡西江本家都没有人来。
可是就在余易一行去赤水之后,余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自称余家七爷,是余老爷余炳文的弟弟。此次就是为了代替没有儿子的兄长接收家财而来。
这人的目的,对张氏等人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虽然张氏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西江三房的任何人,但对于这个自称七爷的人还是知道一点的。
丈夫在世时,曾不止一次的提起,当初就是因为这位同父异母的七爷的出生,让公公一再漠视丈夫这位余家三房正经的嫡出长子,后来公公去世后,那位七爷的生母,丈夫的继母更是直接把他扫地出门。
现在他们又找上门来了!
要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他们凭什么这样做?老爷去世的时候他们在哪里?老爷一手置办的家财受到别人觊觎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
激动过后,尽管气愤难当,意难平,可张氏还不得不听天由命,连争执的勇气都没有。
大庆国的国法就是如此,宗族家规就是这个样子。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余家七爷还真就是余家的财产合法继承人。
当时余七爷嚣张至极,立马就要清点房契地契,开库房翻箱笼,跟抄家差不多。
多亏了余易跟王贵义制订那一纸借银契书时,是县衙龚典史做的见证,所有抵押的房地契约当时就放到了衙门为质!余易就是担心家里人丁少,怕那些东西放在家里不安全,不曾想逃过这么一劫。
余七爷没抄出值钱的东西,着实发了一通大火,完了才弄明白,丰城余宅不过一个空架子,全部被换成了八千两银子。而就这八千两银子还被余易拿着跑路了。
极不甘心的余七爷抄走了余宅内一切能搬动的细软,并扬言,等余易回来立即把家产赎回来,分文不动的给他留着,不然要她好看。
他的话对当时已名存实亡的余家没什么影响,张氏带着翠姨娘、荣姐儿照常过日子,祈祷余易平安归来。但对于余宅一班下人而言却是石破天惊的不同。
余老爷的去世让他们感到余家大厦将倾,内心惶恐,但余易的挺身而出仿佛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勉强留了下来。
但余七爷这一通闹,生生掐断了他们全部的念想。即使余易有振兴余家的本事,也全然无用了,他们料定跟在大小姐母女后面终不会有好日子过。
当即有那有主意的便求到张氏面前,痛哭流涕,肯请放一条生路。
张氏是心软的人,念在十几年主仆的份上,一个个全发放了身契,让他们自奔活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