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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一放亮,县尉李宏便率近百秦军,驰出城门,随有河亭长前往树林处查探。
这片树林丘陵面积不大,只二三里方圆,进入林中里许,有河亭长停马叫住李宏道:“县尉,前方不远便有两人两马尸体,吾等前来报讯时并未敢翻动。”
李宏挥手止住队伍,下马呼喊道:“马令使(仵作的战国时代称呼)何在。请随吾等向前查看。仇百将率队警戒。”
马令史应命而出,与李宏共同随有河亭长前行十余丈,便见到路边躺卧的两人两马四具尸身。李宏只见那两具尸体虽然被斩去头颅,但身穿紧衣窄袖,一幅赵国武士打扮,心中不由一松,却又十分不解。他冲正在检验尸体的马令史说道:“这两人怎么能如此明目张胆,穿着赵国武士衣服,奔行于大秦领地?”
马令史认真细看两具尸体伤口,又翻看了一下两人空空如也的怀中兜囊,迟疑说道:“是被我大秦铁甲精骑所用的透心箭所射杀。难道是巡哨军士见赵人奸细,斩首为功?可这里距长平将近百里,己属大秦治下三年,何须巡哨?又何来如此身穿赵国衣甲的奸细?”
李宏闻言,心中一紧,心中暗道不妙:这绝非秦军斩首为功所致。敢身穿赵国衣甲行走于大秦腹地的,决非常人,更不可能是奸细。大秦铁甲精骑只在咸阳卫尉和长平大营才有,且其只擅于冲锋陷阵,不便远行,不可能用于长途哨探。而且斩首为功,不可能不报与交河城令,不然难以明证其功。
想到此处,再联想城令无由自尽,心中暗慌,连忙喝道:“上马,速去前方查看。”
众秦军有马者先行,其余步卒跑步跟随。不一刻,李宏等人来到林外。李宏翻身下马,直奔平阳君尸首跑来。他跑至近前,望着身着锦衣的平阳君尸身,一跤坐倒于地上,口中念道着:“赵国锦衣大夫竟然会死于此地?这怎么可能?完了,肯定出了天大事情。怪不得城令自尽,他必与此事颇有牵连。天啊,我可如何是好?只恐这官位不保了啊!胡欢,你这匹夫,为何如此害吾。”
说着,李宏以手捶地,掩面痛哭。其余众军士迷茫地看着李宏,不知他因何如此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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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长平大营,寂静肃穆,只偶尔传来巡夜军士轻轻的脚步声和口令呼应之声。
中军帐内,白起与近卫楼戒忙着收拾卷册和衣物行囊。楼戒轻声笑语道:“昭王命君上返回咸阳也好。正可将进公子婚事办完,了却君上一桩心愿。”
白起笑道:“是啊。虽然吾觉得,此时打邯郸,比日后再攻,更为有利。但心中也只有六七分胜算。王龁等将皆言,士卒疲乏不堪再战。咸阳诸君,担忧粮响难以为继。昭王担心,久攻邯郸不克,令大军陷入列国重围。前时王孙子楚也致信于吾,说攻赵之举,宜缓不宜急。胜则于吾而言,不过锦上添花;败则于吾声名功业有损,更于大秦有伤筋动骨之忧。吾思虑再三,也确实如此。况且昭王年迈,子楚年轻,便将此等灭国大功,留与后代大秦君臣吧。”
楼戒笑道:“您己年俞花甲,一生百战不怠,功业无双。也是时候退养于家中,含饴弄孙,享些天伦之乐了。也可给后人小子们留些进身机会。”
白起哈哈一笑:“是啊。吾十五从军,至今己有五十年了,早该倦了,早该歇了。为筹当日与穰候的婚嫁之约,进儿年近三十,尚未成亲。这次,魏娇及笄,进儿亦将返秦,正可与他二人完婚。再说那十余名孙儿小辈,也确实难见吾一面。听说他们被王陵那老匹夫,领着个小孙儿,欺负的不浅。这次回返咸阳,吾将请命昭王,辞去军职,好好留在家中,训导下这些不争气的小家伙。吾事事压王陵一头,岂能让那老匹夫于这儿孙方面胜我一筹。”
楼戒将最后一卷书册打包收好,微笑说道:“那王陵知他一生也不可能比得不过您,便只得寄希望于儿孙。他自己儿孙不行,便强行认了族中英勇少年王翦为义子。这王翦倒非寻常,常年与匈奴作战,有胜无败,和赵国新锐将领李牧,被匈奴并称为草原双雄。他的幼子王贲,年仅九岁,己在咸阳少年中难逢敌手,与蒙氏幼孙蒙恬,并称咸阳乳虎。”
白起听闻,心中恼怒,将整理好的行囊抛于榻上,闷啍道:“定是前面几位儿媳出身低贱之故。污吾血脉,令吾白氏后继无人。待魏氏与吾诞下麟孙,吾悉心教导,定能于此再胜那老匹夫一头。一个娘们儿太尉岂能与吾相比?啍。回头我便写信于进儿,让他早些回来,万不可误了我的麟孙。
楼戒轻笑摇头,心中暗道:这老君上,年纪越大,反而越发执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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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起君臣二人谈笑着将所有需要带走的物品收拾己毕,见夜色己深便准备及早休息。待明日与王龁交接了帅印虎符之后,便要启程回返咸阳。忽然帐外一阵急行脚步之声传来。副将王龁领着一人通报而入帐内。
白起见状,心知必有紧急军情,连忙说道:“王将军深夜入帐,不知有何急务?”
王龁忙施军礼,急速言道:“启秉大帅,交河县尉连夜来报:十几名赵国武士护卫两名赵国大夫,在交河城外林中遇伏。总共十六人被铁甲精骑所用透心箭射杀,头颅也被斩下带走。交城令胡欢于事发前,莫名封城,即而自尽,不知何故。吾怀疑——”王龁言语一顿,默默看着白起。
白起心中一惊,看着王龁说道:“你是说平阳君等人?这,这,哎。”
白起连忙向县尉李宏问道:“可查明死者身份?可知他们何时遇袭?交城令胡欢何时下令封城,又是如何死的?”
李宏躬身捶胸,战战兢兢地逐一回应到:“死者皆身穿赵国武士衣甲,只两人穿着贵族锦衣。除此外,所有人等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之物。吾等昨日入夜得有河亭长报讯,因城主无故自尽,夜色将沉,情况不明,未敢出城探查。等今日一早,便忙去查看。令史查验认为,路旁有休马歇息痕迹,故计他们应死于昨日午时。袭击地点有两处。一处在城外树林西侧,共十四人遇害,一处在林中向交城方向,共两位武士遇难。令史从众人身上箭疮数量分析,袭击者不下百人。胡欢自昨日清晨,城门未开时,突然下令封城,说是得闻秘报有奸细潜入城中,令吾等率众求盗和守城军士全城搜索。待傍晚,吾等回府交令,胡欢己饮毒酒死去多时了。”
白起追问道:“胡欢可有亲眷在城内?近日可有何人拜访?可有何异常?”
李宏面色苍白,十分紧张不安地沉思良久,摇头说道:“胡欢出身蜀地,因战功而获爵官大夫,两年前上党平定,迁职为交河城令。他孤身上任,连一仆从都未带。近日吾等也没有发觉他见过什么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白起与王龁对视片刻,均无奈摇头。
白起长叹一声,轻轻言道:“看来你我猜测多半是真。王将军,甲骑归吾直辖,两月多来,一直在大营休整,从未外出,不可能出现在交河城。袭击之人何来透心神箭?”
王龁摇头说道:“铁甲精骑,装备昂贵,全军不过两万骑士,只在咸阳、长平两地。透心箭矢以硬木为杆,雕翎为羽,精铁为簇,价值不菲,库存、领用,皆有记录。我想,可能是遗失于长平战场上的箭矢,为人所用,嫁祸于我们秦军。”
白起接着言道:“吾明日与君交接军符之后,便立即回返咸阳,将情况报与大王。还请君于长平,妥善安置遇难者遗体,搜集查验相关线索。如有新的发现,可立报咸阳。”
王龁点头说道:“请君放心,吾必全力办好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