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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君臣弈棋论国势,姑嫂合议儿女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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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郸城内平阳府中,整座侯府一片缟素,寂静无声,再无往日的热闹喧嚣。正屋中堂之上,一群妇人轻声哭泣着准备孝服衣帽。

    赵姫身着素裙,头戴白色绢花,肃立堂中。从接到李义报讯直到现在,赵姫一直强忍悲痛,没流一滴眼泪。她始终记得父兄临行之前叮嘱她的那些话语。如今父兄己故,她只能暂忍悲痛,挺身而出,办好父兄后事,帮寡嫂和侄子撑起家业。

    "嫂嫂,你别再哭了。父兄亡故,尸骨未返,葬礼还不急着准备。如今最紧要的是通报大王,评议谥号,为父兄争得死后哀荣。"

    赵成之妻孟氏年过三旬,身材丰满,体健肤白,面容娇美,搂着一对儿女哭坐案上,如梨花带雨,风中素莲。听闻赵姬所言,孟氏止住哭声,无力说道:"平时家里家外都是父亲执掌,我一个普通农家女子,哪懂这些?一切请妹妹多多担待。"

    赵姬无奈摇头,轻叹一声道:"嫂嫂真肯听我安排吗?"

    孟氏疑惑问道:"妹妹何出此言?你大兄在世时就常与我讲,妹妹如为男子,必能远胜父兄,提振家业。他在去大秦之前又曾专门叮嘱我说,如有意外,务必听从妹妹安排。嫂嫂是个没本事又没主意的,妹妹说怎样做,嫂嫂绝无异议。"

    赵姬闻言,心中一痛,险些没让泪水溢出眼眶。她微抬玉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泪水强收回眼底。略微停顿片刻,平复了自己情绪,赵姫才缓缓说道:"嫂嫂,高儿年纪尚幼,虽然才智无双,却无功无爵,也无威望根基。而且邯郸处于秦赵相争的前线,一但让高儿承袭世封的平阳爵位,是祸非福。我意奏请大王"说到这里,赵姫静静看着孟氏,见她并无焦急反驳之意,这才继续说道:"请大王收回平阳封邑,除国免封。高儿悲痛父祖之亡,愿去爵为民,以白衣身份为父祖守孝三年。"

    孟氏听闻此言,心中虽然不喜,但却不敢反驳,只是紧握赵高双手,迟疑地望着赵姫。

    赵姫微微一笑,又与赵高说道:"高儿,你可同意姑母的提议?"

    赵高己年近十五,身材高瘦,面色苍白,细长的脸上没有多少肉,颧骨高突,鼻梁高挺,唇红无须。他略一沉吟,含首行礼,轻声细语地回答道:"重耳三让家国,保身待机数十载,终成春秋霸业。高儿不才,又有赵括之鉴在前,岂敢窃居君位,误国害己。只要能保护母亲和妹妹安全,隐退三年又有何妨?"

    赵姫欣慰地点了点头,"高儿能作如此想,姑母甚喜。不错,须知乱世求存,功名家业尚在其次,能明判形势,保全性命才是首位。有父兄功绩和余荫在,封官袭爵乃早晚之事,不必心急。"

    孟氏见赵高自己也如此说,迟疑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就任凭妹妹作主吧。"

    赵姫坚定地继续说道:"让高儿辞爵免封之外,我们还要恳请大王为柔儿议亲、赐婚。"

    "啊?可柔儿才刚刚九岁,末到婚嫁之年,还处在孝期之中,何必如此急迫议亲呢?"

    赵姫轻叹一声,"父兄亡故,你我皆失庇护。而且,秦赵相争日急,一但秦军东来,父兄与秦议和之事必受各方责难。如果没有重臣大夫为父兄辩驳,你我两家必受牵连。我听说上卿虞信之子虞浩和上将廉颇之孙廉澹都与柔儿年岁相当,只要大王于两家中择一人赐婚定亲,或许可保你我两家日后平安。"

    孟氏搂过女儿赵柔,颇为不舍的说道:"只恐轻率议亲,害柔儿受苦。"

    赵柔轻轻抬手,帮孟氏擦拭眼泪,弱弱地劝她说道:"阿母勿忧,有姑母把关,柔儿必不会受委屈的。况且如果真能帮到兄长和姑母,别说是上卿之子、上将之孙,就算嫁与普通士人之家又有何妨。"

    赵姬上前拉过赵柔,怜爱地抚了抚她俊俏的面孔,轻笑说道:"阿柔能如此想,真是懂事乖巧。嫂嫂放心,吾绝不会让阿柔受委屈的。"

    孟氏无奈,只得同意。

    赵姫说完这些,便起身告辞道:"那我这就前往丛台王宫,求见大王。"

    孟氏拉着一双儿女,起身行礼道:"吾嘴笨又没有才能,只能麻烦妺妹操持这些事情了。"

    赵姬还礼,轻声回答道:"我又有何本事?只是父兄不在,不得不勉力与为之罢了。"说完,深行一礼,转身出府。

    丛台王宫之内,赵孝成王与上卿虞信正在下棋闲聊。经过四个多月的全力筹备,赵国军力有所恢复,邯郸形势己有了些转机,赵国君臣也都稳住了心神,再无慌乱。

    孝成王棋艺不佳,却偏爱故作高雅,与人对弈。好在赵丹棋品尚可,也不太在意输赢。今日虞信原本是来与赵丹商议代北防御之事的,但当他们议完事情,离午时尚早,便被久未对弈,技痒难耐的成王拉住,于棋盘上撕杀起来。

    虞信棋艺也不高,与孝成王是半斤八两,将遇良才。孝成王今日手风极顺,己连胜两局,一时欢喜无比。"呵呵,上卿定是国政繁忙,久未下棋,这棋艺可是退步了些许,我胜之不武啊。"

    虞信笑道:"我棋力是进步了的,前几日还曾胜过平原君几盘呢。"

    "呵呵,这么说来,是寡人的棋艺大进了?"

    虞信别有深意地看了看赵丹,轻轻说道:"大王聪慧,只要用心以恒,何事不可为?"

    成王赵丹听闻此言,脸上笑容一滞,本要落子的右手也停于空中。他略一沉吟,落子于棋盘之上,又轻叹一声道:"虞师之言甚善,寡人受教了。我虽然承袭王位时间尚短,却己经历上党、长平等几番巨变。说句真心话,这几年来,我是在恐惧和忧心中渡过的,吃不香,睡不好,唯恐辜负先王重托,群臣厚望。可事与愿违,国事几经挫败,以至今日亡国之危。长平战败的消息传来,我惊恐悔恨之极。可说来奇怪,这几个月来,我反而定下了心来,无比塌实而自信,饭也吃的香了,觉也睡的沉了。对于秦军东来,我己不再恐慌,大不了决一死战而矣。我想这就是孙子所言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虞信点头,抛子认负,郑重地向赵丹深行一礼,起身说道:"大王所言甚善。如今我赵国,虽然历经挫败,国势危弱,但君臣一心,士民同恺,何患秦军东来?燕昭王为报父仇,千金市马骨,短短数年,举弱燕而下强齐,险些灭了齐国。大王之智勇远胜燕王,廉君、平阳、平原等,我们赵国的封君大夫也非燕国老弱可比,重振国势,复长平之国仇,只是早晚之事矣。"

    赵丹点头,一拂棋盘,坚定地说道:"不错,我们君臣同心,定能反败为胜,报了长平之恨。平原君己出使韩魏归来,三晋合纵之势己成。平阳君出使秦国也己有消息,昭王迟疑,秦军顿足不前。如此想来,邯郸最危险的时候己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