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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呀呀声中,赵秉文渐渐醒来,只见眼前一片昏黑,四下摸去,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木桶里,不时颠簸晃动,仔细嗅来,桶中还留有丝丝异香。
赵秉文心道:“这吱呀声响,与秋季桃溪村用木车拉运稻米时一般无二。中陵阁行事诡秘,不知要将我拉往哪里。”随即运起真气遍走周身经脉,感到毫无凝滞,随即暗松口气,正要破桶而出,忽然听到桶外有人说道:“桶里这小哥年龄不大,身手却不弱,竟能让常舵主这般费神,将来再大些,只怕要青霜堂出手了。”另一个声音道:“休要乱说,小心被旁人听到,自己的吃饭家伙不保。”
“哈哈,老哥莫忧,出来时听常舵主对白虎堂的孙大哥讲,这小哥年龄虽小,内功却不弱,他点穴时用了五成内力,若非解穴,没两个时辰绝难醒转过来。我们出来这才一个时辰,只怕稍后我们到了庞主使那里,他也醒不了。”“我们天机枢以打探消息、刺探情报为主,但嘴巴严、口风紧,也是头等紧要的。此处虽四下无人,也不能有丝毫懈怠。老弟,你还年轻,又刚来不久,日后还须多加留心才是。”“嗯,多谢老哥提点。”口气中却夹着些许应付与不屑。
赵秉文听了这番话,不由暗暗发笑,心道:“那位常舵主口气好大,他若知道我不足两个时辰便醒过来,岂非要将鼻子也气歪了?我暂且不急着出去,瞧他们要做些甚么。”适才败于常业恭的气恼与不服,也随之消解不少。
赵秉文只道常业恭说错了,殊不知他所练的佛家至宝《易筋经》,乃是天下至阳至刚的内功,再有达摩内力贯引,更加刚猛雄浑,若有内力袭来,运功尽可将其挡消于外。虽不及金刚不坏神功那般周身自起反应,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遇到内力弱于自己的人偷袭时,也能护得脏腑不受重伤。与常业恭交手时,赵秉文经验不足,未曾料到他猝然变指,脊中穴被点、无法行气之后,再被点中神府穴,这才昏过去一个时辰,否则以常业恭的武功修为,只使出五成内力,绝难将赵秉文点倒。
此后桶外再无言语。赵秉文在桶中渐渐感到有些气息短促,忙定下心神闭目静坐。
约不到半个时辰,吱呀声戛然而止,木桶也不再晃动,稍后传来叩门声。不多时,听门内有人说道:“兴革出闇中。”门外对道:“陵难登观魏。”
赵秉文在桶内听了,默念两遍后不由暗赞:“这两句听来应是中陵阁的暗语。若非知情,怎能听出短短十字,不仅首尾暗含中陵、兴魏,且前句是指魏孝文帝革俗图治,北魏由弱转强,后句清河王率人矢志复国,壮志豪情更是所向无前。不想中陵阁竟也有这般文士。”
外面大门轰然打开,木桶随之被人搬起。赵秉文心知十有八九已到天机枢,当即提气运功,小心戒备。
搬运途中静谧无声,唯有木桶轻微起伏,提醒着赵秉文桶外有人,自己尚在人间。在狭小漆黑的桶内良久,令赵秉文不禁有些烦躁,心道:“当初达摩大师每晚闲暇时对我讲法,记得他曾说四大部洲之外,有两重铁围山,而两山之间暗黑至极,永无光明,其间更有八大地狱。听大师讲时我还不以为然,哪知今日在这木桶中待些时候,便心头躁乱,冷汗浃背,这地狱如何恐怖可想而知。”
赵秉文愈发焦躁,便要冲出木桶,忽然心中一动,暗道:“武功之外,达摩大师只传了一部《楞严咒》与我,曾讲此咒是佛家无上心法,何不默诵试试。”随即强捺心神,闭目默诵。不多时,赵秉文心绪渐平,杂念俱消,不适之感渐渐退去。
不知过了多久,木桶忽然停止起伏,赵秉文双眼即睁,心道:“应是到了。这庭院竟比亦萱妹妹家的还要大上许多,走了好些时候。”
孙长翎曾说过,天机枢负责刺探各类消息,并由主使庞寂加以分析,再呈报阁主元岚。中陵阁每有重大事宜,必有天机枢参与谋划。想到自己已来到天机枢,且即将面见主使庞寂,赵秉文竟不禁有些紧张。
这时听桶外有人说道:“禀告冯舵主,这两个木桶之中,是白虎堂的孙校尉带回的客人,孙校尉随后赶来。常舵主遣我二人护送来此,特来缴令。”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应道:“唔,知道了。”“冯舵主若无其他吩咐,我们这便告退,回去复命了。”“嗯。”
赵秉文心道:“哦,原来孙大哥是白虎堂的校尉。既称白虎堂,想来便是负责军事了。”
一阵脚步声远远而去,赵秉文还未想好后面如何行事,此时桶外的冯舵主突然说道:“桶中的小友,既已到我天机枢,何不现身?难不成你自负武功高强,不屑相见?”
赵秉文倒吸冷气,暗暗吃了一惊,“这天机枢果然厉害。”
只听冯舵主缓缓道:“举凡在常业恭那里饮了接引酒,若无解药,便是神仙也要不省人事,睡上一天。方才将两个木桶搬进来时,我便听出一个桶中呼吸平缓,正在熟睡,另一个桶中,也就是你气息稍有急促,显见你此刻心绪波动,足证未曾饮酒。常业恭负责接引多年,深知个中利害,绝不会让外人清醒着来到此处。你既未饮酒,定是常业恭以点穴手法令你昏迷,再装入木桶运送至此。你能够中途醒来,想来是你内功深厚,出乎常业恭所料的缘故。”
赵秉文闻言句句惊心,暗叫不妙。
冯舵主顿了顿,又道:“据我们天机枢探得的消息,宋云身高五尺八寸,重一百二十八斤。听木桶放在地上时发出的响动,另一个木桶正是此数,而装你的木桶重约六十七斤。放眼江湖之中,重六十七斤上下的,只有漠北的独孤残。但三日前他曾在柔然出现,两日之内绝不可能飞驰千里来到东荆州,所以你不是独孤残。那最有可能的,便是你年纪尚小,如此一来,常业恭没迫你饮酒的原因便也清楚了,而你呼吸急促,想必是涉世未深,紧张所致。”
说到这里,冯舵主话音陡然由冷转厉,喝道:“虽不知孙长翎为何将你送至此处,但天机枢岂是你自以为是,卖弄聪明的地方?今日更在我冯琏庭面前使手段,再不出来,休怪我辣手无情!”
赵秉文见事已至此,若再拖延,说不得便要生出误会,更令孙长翎日后不便,忙破桶而出,跃到厅堂中央。只见大堂之上,一名面如冠玉、身着长衣的青年仗剑而立,双目含冰,死死盯着自己。赵秉文暗想:“瞧这冯舵主年不过二十,竟能在天机枢任舵主,可见其能力出众。”
赵秉文双手抱拳,上前一步说道:“冯舵主,在下赵秉文。”
冯琏庭轻噫道:“你叫赵秉文?”“正是。今日之事,实是事出有因,大致经过正如冯舵主方才推断的一般,但我绝无轻慢之意……”
赵秉文正要细细解释,忽听堂外响起一阵轻盈、急促的脚步声,未待回头,一个熟悉的声音飘来:“冯大哥,可有秉文哥的消息吗?你总对我讲天机枢刺探消息如何厉害,天下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来这里都快一个月了,你却天天让我莫急、莫急,你不会在吹牛哄骗我罢?”
赵秉文双目发热,喉间骤紧,颤声道:“亦萱妹妹,是你么?秉文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