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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古董老钟又停在六点,一动不动,坏了。外面天还黑着,分不清早上或是夜晚,这样的时间就特别适合昏睡。
凌嘉曦被迫从阿布多拉斯赶回来专程讨伐乌鸦王,结果乌鸦王却至此了无音讯。像做了场恶梦般地,凌嘉曦又躺回自己家的床上,睡觉,吃饭,上班。
春节都过去一周了,她才发现自己那位爱闹“失踪”的大闺蜜——张喜喜已经“消失”大半年。凌嘉曦没能从任何途径挖掘到有关张喜喜的行踪。对于这件诡异的事,凌嘉曦没有跟老战友伊萨雪尔提。尽管伊萨雪尔总是不经意地问起张喜喜,有时还会设想是不是这位老同学早已移民海外。其实张喜喜天性纯然,不懂伪装,一旦发觉这个社会让她心生不宁,她就要关起门来,跟这个世界说BYEBYE。如果她想失联,那么整个世界都寻不见她。
张喜喜常说如果她能换一个环境,那么她身上什么病都能好。就连仁济医院最老牌的消化科专家都无法治愈的万年老胃病,只要让她离开造成痛苦的固有环境,就能被神奇治愈。这是有事实依据的,张喜喜说她有次在海外游轮上忘乎所以地大吃大喝,从一层船舱吃到另一层船舱,都没能让她的破胃产生一丁点不适,连药都白带了。她开心着呢,只要环境里没有让她不痛快的事,她全身的细胞都会谜一般强壮,啥病都不见了。还有一次,她飞去了英国,没日没夜地喝咖啡吃冰激凌,胃都没事儿。所以有可能,这次她又跑到什么神秘地方去疗养心神了。
离开铄之极的时候,三长老送了顶礼帽给凌嘉曦,说在夏天戴比空调还降温,冬天戴则有类似风油精的清神奇效。基本上三长老所有的作品都很降温,至少不会让人生内火。这还是顶会变戏法的黑色帽子,如果在夜里谁都不会在意帽子左侧多长出的半片羽翼。
晚上六七点,小区陆陆续续进出着行人和车子。凌嘉曦打算出门,沿着商店街的马路,经过了“老王菜饭骨头汤”、“韩国烤肉店”……一直走到附近的大学外。凌嘉曦觉得是时候该把那顶黑帽子戴起来了。戴上帽子,步伐更轻快。她转过身想调头往回走,身子却突然有股朝上升腾的力量。凌嘉曦立刻慌乱地环顾四周,趁着脚趾还沾着地面,拼命地想往下沉坠。手还来不及抓下帽子,“嗖”地一声,如同火箭升空,凌嘉曦迅疾地在原地消失不见。
突如其来的升空,宛如莫名被放上天的烟火,随时有着待命绽放的义务。暗夜的魔法师,要在混沌的世界拯救每一颗渐行渐远的灵魂。
好几分钟后,凌嘉曦感觉自己处于下降的姿势。在帽子大力地引导之下,她的脑袋正以45度斜角朝地面坠落。如果没有任何缓冲,势必要跌得鼻青眼紫金星乱舞。
“嗵——呲”
帽子在关键时刻猛地朝上后方拉起,接着,凌嘉曦以单臀坠地的坐姿,一路滑擦着地面,终于停了下来。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甩甩抬抬两只手臂,还算好。然后,她生气地想把头上的帽子扯下来。岂料,帽沿轻微地扇动起半片黑羽翼,怎么扯都扯不下来,而且那半边翅膀已经明显比刚戴时膨胀了许多倍。
凌嘉曦从地上爬起,在路灯的照射下,打量起四周。当眼神刚扫到面前的几棵树,就有两只麻雀就“唧唧咋咋”叫着,冲着她飞绕而来。
真是不懂得作息的两只鸟。凌嘉曦没理它们。但麻雀却执着地在她头上飞,叫得更欢畅。
“真烦人。”凌嘉曦用手挥赶,却无济于事。
赶也赶不走的两只麻雀,她朝东走,它们也跟着朝东,她转弯它们也转弯。搞得好像两只麻雀是凌嘉曦饲养多年的有灵宠物,撵都撵不走,只有紧紧跟随。凌嘉曦很无奈,继续朝前走,一边看周围,像是来到了一座公园。
晚上公园里一般不会有人,凌嘉曦不用担心被这两麻雀狂叫跟踪而引人注意。正当她已经不介意鸟叫声时,麻雀却停止了啼叫。骤间转变的安静,容易让人发慌。她朝前望去,一棵光秃秃的被人修剪过的大树伫立在眼前,中间最粗的树茎隐隐地发出几许淡光。
凌嘉曦蹑手蹑脚地靠近,唯恐从那亮光里释放出什么怪东西来。或许靠近本身就是危险的举动,但是脚步并不受牵制,甚至还格外加快了脚步,都是不由自主!
走近一瞧,印满年轮的树桩并没有什么花头,光渐渐暗了下去。正当凌嘉曦抽回身子往后退时,忽然从树里伸出一片像手掌形的光,迅即抓住她的腰侧,一把将凌嘉曦拽向树中央。
“啊——————”凌嘉曦尖叫着,双手双脚乱挣扎。
眼前顿时失去聚焦般的晃晕。
再次唤醒她意识的是一阵青葱的草香,凌嘉曦缓缓睁开双眼,一时难以辨别自己的处境。过了几分钟,凌嘉曦感觉到自己正躺在一片广茂的绿洲上,四周到处是奇形怪状的仙人掌,有几个体型庞大的乌龟正伸长了脖子在咬仙人掌顶部开出的黄色花朵。再望向远处,仿佛有几棵猴面包树。一看到这种树,凌嘉曦就立即想到张喜喜,她是偏爱这种树的,它们生长在非洲,古怪中带着神秘。不一会儿,她的脑袋上又响起一串串的鸟鸣。这次不再是小麻雀,而是许多叫不出学名来的长满各色羽毛的鸟群。
仿佛一头扎进了奇妙世界,天空上满是动物形状的云彩。凌嘉曦重新躺回草地,摆一个慵懒的姿势在此刻是最适宜的事。气温宜人,清风徐徐。闭上双眼,就是好梦。
有梦的地方,就会有醒来的时刻。迎着早晨六点半干净的阳光,凌嘉曦睁开眼,一夜踏实充足的睡眠让人神清气爽。她都不需要伸懒腰,就下了床。
今天是三月的第三天,不巧地又是星期三。“3”这个数字凌嘉曦向来是不喜欢的。今天的温度飞快地攀升至春末初夏的热,能量足的人都穿上了短袖,而凌嘉曦还穿着老棉裤出门。于是,出门才走几步就一阵烘热涌上心头。可能是热晕的关系,居然买到了一大袋快烂掉的草莓。黑心的商家把烂掉的一面藏在下面,上面全是鲜红色,蒙骗了凌嘉曦的双眼。这真是让她生气,不诚信的人都该下地狱。
凌嘉曦知道自己会很久找不到张喜喜。这也没有办法。凌嘉曦甚至总记不清张喜喜搬新家的地址。她俩通常只在嘉里城碰面,那里的衣服很贵,也有外国人摆摊头出来卖有趣的小玩意儿。凡是异国风情有关的场景,都适合张喜喜的出现;在任何没有世俗压力的地方,都特别适合她的出现。所以现在,找不到张喜喜。即使凌嘉曦有一顶会飞的黑帽子,只要仍在充满人间压力的地方不断徘徊,就无法找到张喜喜。
凌嘉曦的记忆因为张喜喜的消失而有所复苏。
当凌嘉曦找不到张喜喜的时候,就像丢失了另一半的自己。第一次她们去福州路外文书店买书的时候,张喜喜只盯着最爱的法语,而凌嘉曦跑去看生硬的德语。张喜喜还说要买支金红色的口红,突兀又喜气……
或许哪天,张喜喜又愿意回到世间抛头露面了,就还能找得到她。
张喜喜,这个世界没有妖怪,也没有精灵。大家还会是老样子,生命的重量跟忧伤的情绪或不快乐的事划不上等号。在生命的重量面前,仿佛一切都可以妥协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