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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郊外百里左右,挂着“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仪仗、旗帜的队伍在驿道上急速行走着。
“相爷,已离开京师百许里,大公子的人马也已在接应途中”,赵信在一辆马车边报告道。
“嗯,多加小心,加速前进,尽快与宗儿汇合”,端坐车中的赵普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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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动手吗?据探子来报,前方二十多里,似乎有一队人马在往这边赶,估计是来接应赵普的,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一名黑衣人急切道。
“可惜兄弟们最近全力在协助查探京师流言一事,咱们手上人手不够,而且没有后援,必须一击即中,否则这次计划就算是失败了,不然,我又何须如此慎之又慎”,被称为“将军”者,无奈叹息道,“不过,你说得对,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若自始都未曾动手,恐怕王公公那,咱们也无法交差,唉,让弟兄们准备吧”。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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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府车队穿过一小片树林时,突然,数十流矢,由驿道两侧飞出。顿时,便有十来名家丁、仆役中箭倒地,赵府车队立马一片混乱,下人们纷纷四处乱窜逃命,几名吓呆了的婢女则躲在车厢边泣哭。
近百名黑衣人从两侧杀出,砍翻几名乱窜挡路的仆役后,直奔一辆马车而去。他们在路上反复确认过了,赵普就在此辆马车上。因为,一路上,车队的总指挥——一位武士模样者,一直骑马护在该车左右,而且时不时地向车里汇报着行程。只是,这位指挥者,怎么突然不见了,黑衣将军心中涌起一阵狐疑,但这时也不是犹豫的时候了,兄弟们早已围奔马车而去。
就在黑衣人逼近马车十步开外时,马车四壁突然像折纸般,从内而外翻开,车内并无赵普,取而代之的是四组连弩手,每组两人,一人蹲射于前,一人立射于后,顿时一阵箭雨射出,将前面数排黑衣人纷纷放倒。
“撤”,黑衣将军心知中计,果断放弃行刺计划,下令撤退。
可惜,树林四周又不断有流矢飞出。不过,这次被林中暗箭射杀的,不再是赵府随从,而是黑衣人了。显然,黑衣人已从伏击者,变成了被伏击者。一瞬间,黑衣人方面便只剩下二十多人,他们护在黑衣将军四周,试图突围。黑衣将军的左肩处亦中有一箭,他忿忿道“弟兄们,往南撤,快”。
黑衣人之所以选择往南突围,固然是因为南边是开封方向,其首领猜测赵府家将们不太可能为了追杀几名漏网刺客而远离车队、折返南方。另外,也是因为南方似乎防守最为薄弱,仅七八名家将而已,这也给了黑衣人突围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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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衣人与南边的七八名赵府家将混战一团时,黑衣将军才发现几名家将后面站着的,竟然就是那名刚才不知所踪的车队总指挥。“赵信?”黑衣将军认出了这名指挥者。
“竟然认得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江湖人士吧”,赵信淡淡道,然后他抽出配剑,向对方快步迫去。赵信的剑,并非常见的软剑,而是一柄颇为古朴、入手极沉的古铜色双刃硬剑。剑身饰以黑银两色蛇形纹章,两侧锋刃锐利无比,他之所以喜欢运剑,而非使刀,正是因为剑开两刃,可以劈杀一人后,立刻反手再杀一人,符合他快速游刃的习惯。不一会儿,赵信便已手刃六七名黑衣人,迫至黑衣将军身前。后者以佩刀护于胸前,正紧张地注视着他,刀锋亦挂落着不少血迹,那是他劈杀的几名赵府家将留下的。
“出招吧”,赵信淡淡道。说完,他竟然用被他杀死的一名黑衣人的蒙面巾将剑刃缓缓擦拭干净,然后归剑入鞘,摆明不将对方放在眼中。
看到手下弟兄惨死,以及赵信对自己赤裸裸的轻视,黑衣将军愤恨地举刀劈往赵信。赵信轻轻一避,躲过此刀。就在黑衣将军准备变招、横刀再劈时,突然左肩一阵剧痛,原来赵信抓住了他左肩中箭处露在外面的箭尾,剧烈搅动,再用力拔出,一团骨、血,被连筋扯出。黑衣将军顿时一阵痉挛,佩刀也抖落地上,赵信另一只手又瞬间掐住了他的脖子,其膂力极为强劲、霸道,后者完全挣脱不了。随着一连串喉骨断裂的声音,黑衣将军感到自己双眼所见,尽是一片血红之色,并越来越暗,最终两眼一黑,彻底断了生机。
赵信扯下他的面巾,淡淡道:“原来是你”,然后轻轻松手,黑衣将军便像一只死鸡般栽落地上。最后一名仍在负隅顽抗的黑衣人看到将军惨死,吓得双腿发软,高举自己的佩刀,跪在地上,紧张道:“饶命啊,饶命啊”。赵信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只是从他身边走过时,顺手取下其高举的佩刀,反手一刀,其头颅便分身而去。“每具尸体,各补三刀”,赵信下令道,然后往另一辆马车走去。这时,死尸中爬起一名心存侥幸的装死者,试图逃跑,但是随着一阵簌簌的连弩发射声,他背部瞬间插满了箭矢,犹如一只刺猬般,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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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一直吊在我们附近的那帮家伙已经被解决了”,赵信恭声道。
“是什么人?”
“领头的是一个叫王越的翊麾校尉,是王继恩的人”。
“哦”,赵普应道,“先帝就是栽在这老太监手上,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投靠的赵光义,命我们留在开封的探子,多注意此人的消息”。
“是”,赵信俯身道,“相爷,开封方面是否还会有刺杀的人马追来?”
“不会了,如果有几队人,他们绝不会拖到现在才出手。此名叫王越的校尉倒也算是个人才,挺沉得住气的,行刺的时间、地点,拿捏都很不错”。
赵府的车队,重新启程,照常往相州方向而去,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至于王越与他的近百名黑衣刺客,则被弃之树林,草草的就地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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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有心人推波助澜的缘故,还是因为谣言本来就有天然的扩散性,在赵光义接受御史中丞李昌龄领衔敬呈的“应运统天睿文英武大圣至明广孝皇帝”的尊号后,关于新皇“弑兄杀侄”的传言,却毫无消弭的迹象,并越来越广为人知,成为了茶楼、勾栏里人们窃窃私语时的最佳谈资。甚至,“谣言”已经逾出了京师开封府的范围,向大宋全境扩散,大名府、应天府都先后出现了公开传播“谣言”而被捕的市贩小民,而且,竟然军队中也出现了相似的情况,有数名仁勇校尉、陪戎校尉便被举报曾聚众私议“斧声烛影”之事,虽然只是几名低阶武官,但军队中出现了质疑的声音,这本身就足以令赵光义感到一丝慌张。而且,“谣言”越来越有失去控制的趋势,人们已经不满足于“斧声烛影”的真实与否,而开始细细地推敲其中的细节。例如“斧声”到底是赵匡胤反击时掷斧发出的,还是赵光义用斧头亲手砍杀兄长时发出的,便出现了很多的争论。各种不同版本的“斧声烛影”开始相互竞争,而且越是详细、越是血腥的版本,似乎越有市场。
在重重压力下,赵光义感到了一丝绝望,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和一个叫“谣言”的影子敌人作战,你永远触碰不到它,它却偏又无时无刻不像梦靥般缠绕着你。开宝九年十二月,赵光义终于做出了继“尊号”之后的又一个重要决定——“改元”。于是“开宝九年”的最后二十来天,变成了“太平兴国元年”的十二月,赵光义又下令,十二月以前相关文献记载,也必须全部重写,其中“开宝九年”某年某月的纪年,纷纷被改写为“太平兴国元年”某月。
可惜,人是一种特别叛逆的存在,你越是逼他们忘记某件事情,例如“开宝九年”以及此年号所附随的关于先帝赵匡胤的记忆,他们就越是怀念,越是记忆得清晰无比;你越是宣扬某件事情,例如新皇即位的合法性、“太平兴国”年号所预示的美好意向,他们就越是试图挖掘皇位更迭背后的阴谋,以及隐匿在“太平兴国”美好年号背后的血腥与肮脏。
等到赵光义终于想起刺杀赵普一事,并询问老太监王继恩结果时,早已是赵普平安抵达相州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当赵普在相州接到开封方面的消息——赵光义竟然自上尊号,并急不可耐地在“开宝九年”的年底将先帝纪年废除,取而代之的,又是“太平兴国”这样一个奇特的年号,赵普不禁冷笑道:“新年号居然有四个字之多,真是新奇,又是‘太平’,又是‘兴国’,倒蛮有意思”。在赵普依稀的记忆中,在汉武帝创建年号制度以来,似乎只有三位君主用过四个字的年号,分别是东汉光武帝刘秀的“建武中元”、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太平真君”以及武周武则天的“天册万岁”。然而,刘秀是一个朝代的开创者,拓跋焘是黄河流域大一统局面的开创者,怎么看,赵光义都跟他们扯不上边。看来看去,他倒只和那位篡唐自立的则天女皇有些共同点了——两人都是谋朝篡位者,“太平兴国”与“天册万岁”的年号,亦颇相神契,在赵普看来,两者同样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