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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道洪有些气恼道:“萧克寒自称‘剑神’!怕是把自己真当作神啦!掌教师兄你这样委曲求全,他岂能理会你?”何道洪对邵道桁这等一味委曲求全的做法早已心生不满,此时趁着李南星上山,便趁机发作出来。
邵道桁也不生气,只是轻轻一叹,道:“近日我夜观天象,天下必有大变动。不数年间,朝廷将出一前无古人的大奸臣,只怕比柳松还要厉害十倍,比东厂更要狠辣万分。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奸雄既出,草莽英雄便要活跃。我看昔年宁王造反蠢蠢欲动,只怕而今也是乱之将起之际。到时两雄相争,生灵涂炭,可怜千千万万的百姓便要落入水深火热之中了……”
众人听他没来头的这席话,都是摸不着头脑,彼此互望一眼。李南星更是轻轻咳嗽。
邵道桁不去理会他们,自顾自地道:“近日武林盛传,说道:‘南北西东,数在王躬。渡海真龙,非假非空’。想来天下不久便要大乱,朝廷政争更要再起。我虽想力挽狂澜,但怕人力有时而穷,到时错估形势,反倒助纣为虐,是以按兵不动,希望能谋定而后动……”
他啰啰嗦嗦说了许多,还待要往下讲,却听刘道坤叹了口气,说道:“掌教师兄,且听我一言。”
刘道坤位居上清宫掌院,在龙虎山年头悠长,他一张嘴说话,向来是极有份量。
邵道桁听他蓦地打断自己,倒也不以为意,便道:“师兄有何高见,尽管说来。”
刘道坤打一稽首,说道:“掌教道法广博,向来心怀苍生,不愿四处结仇,自然是天下百姓之福。只是我天师教子弟行走武林,不可受人无端轻辱,更不能被人任意打杀。掌教以天下为己任,固是目光远大,但眼下火烧眉毛,掌教若不顾全我天师教上下的威名,他日又如何降妖伏魔?”
刘道坤这番话说出,众人都是心里暗暗叫好。
掌教所说的什么夜观天象云云,未免不着边际,迂腐迷信,难以令人信服,不如刘道坤所言来得爽快。
邵道桁听了这番指责,情知无法一意孤行,只得叹了口气,点头道:“师兄所言甚是,我忝为掌教十余年,却不能保住龙虎山令誉,实在有愧。”
他眼望刘道坤,淡淡地道:“你们此去宁夏,须得小心谨慎,切莫胡乱杀人,多添罪孽。”言下之意,已答应了刘道坤所求,让他陪同李南星前去西北。
众人互望一眼,都是喜不自胜。
李南星喜出望外,正要开口称谢。忽见邵道桁从袖中取出一张帖子,交给刘道坤,道:“这里有个约会。师兄此去宁夏,回程时不妨代我过去观礼。”
刘道坤伸手接过帖子,定睛一看,脸上神情大变,竟然站了起来。一旁何道洪颇为讶异,忙探头来看,霎时也是一惊。众人见他两人神情如此,都感诧异不已。
李南星皱眉道:“是谁做的约会?难不成是萧克寒下的战帖么?”
欧阳北听到卓凌昭三字,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哪知何道洪嘿嘿冷笑,道:“萧克寒算什么?和这人比起来他简直就是太阳旁边的星光。”
众人哦地一声,都是不信。却见何道洪一把拿过师兄手上的帖子,送到了李南星手上。
李南星低头看去,见署名处却是“全真明德”五个烫金小字。
何道洪冷笑道:“这是明德送来的帖子!李师弟,在他面前,萧克寒那又能成得了什么气候?你说是么?”何道洪之言虽有些夸张,但也不能说是毫无凭据。“魁星踢北斗,剑气震太虚”,这正是天下第一高手明德下的名帖,邀请天师教众道士前去见证封剑典礼。在这天下第一高手面前,想来萧克寒也要退让几分。
李南星回想那日听鲁风雷的言语,齐云山门人也曾受邀前去参加封剑典礼,看来此事已经轰动武林。江湖公推此人为“武功天下第一”,为了这个名头,想来这次明德要封剑归山,不知会有多少大事生出,多半是腥风血雨不断了。
邵道桁道:“全真派这位明德掌门定于六月初六行‘封剑归山’大礼,你们几位路经陕西,便代本教弟子过去观礼。”
刘道坤问道:“这位明德掌门武功正值巅峰,却为何要退隐?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众人也感奇怪,这明德放着好端端的至尊宝座不坐,却为何要退出江湖?莫非真如刘道坤所言,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邵道桁摇头道:“这我也不知了。不过听此前来访的峨眉长老说道,这位明德掌门厌倦江湖争斗的日子,不想再舞刀弄剑,这才起了归隐的想法。倘若所言是真,那可真是大智大慧,可喜可贺啊。”说着眼中露出神往之情。
何道洪听了掌教师兄又来那套谦退言语,当即冷笑道:“太好啦!咱们干脆也一起退出江湖,一股脑儿把天师教的招牌拆啦!那更是喜上加喜,无量寿佛了!”
邵道桁给他这么一顿讥嘲,神色有些难堪,当下低头口中念念有词,恍若不闻。
欧阳北坐在一旁,也感尴尬。他本不是天师教的人,自知听了许多不该外人听闻的话,只得别过头去,假作不知。
堂中一片寂静,只闻远山传来一阵阵钟声,甚是悠扬动听。正宁静间,忽听李南星道:“我师何在?我想拜见他老人家。”
刘道坤微微一奇,不知他何事欲找张天师,说道:“不巧的很,师叔还在天师府后山闭关,吩咐不得打扰。”
李南星叹息一声,道:“师父若知明德退隐,必定觉得可惜,江湖上又少一个对手了。”
堂内众道士闻言,人人脸上变色,一齐站起身来,直把欧阳北吓了一跳。
众道士凝视着李南星,神情甚是复杂。
却见李南星缓缓端起茶碗,轻啜一口,对众道士的骇异视若无睹。
“龙虎山道尊一天师,金木水火土五真人”,江湖上盛传这两句话,说的便是天师教中武艺最强的几名道爷。所谓“五大真人”,自是道桁、道坤、道铉、道炎、道洪五位真人,而在这五大真人之上,却是历代单传的道统天师张真人,生平除了其子之外,只收过一名弟子,便是李南星。
这张天师武艺高绝,剑术、拳脚功夫已练至化境,二十多年来浸心道法,等闲不到天师府外行走,便连邵道桁这等掌教之尊,也不是想见便能见着天师。当日京城之战,李南星仅凭着师传绝技“创世界”,便足与萧克寒放对。做弟子的尚且如此,张天师的武功如何,自是可想而知了。
这些年来,江湖中好手辈出,先有“南赡第一剑”闫峻山,后有“天下第一”明德、“东海剑神”萧克寒,代代都有人自称武艺冠绝当世。但却没有人胆敢独缨张天师之锋。
邵道桁任掌教之后就始终告诫弟子,莫让这些传言入龙虎山中,否则哪天张天师来了兴趣,下山寻访这些高手对决,到时江湖不知又要如何了。
此时李南星这般说话,竟要把明德退隐之事告知张天师,那是犯了天师教的大忌讳,众道士不由得脸上变色,便连何道洪这般心中对掌教有所不满之人,也感骇异。
邵道桁道:“李师弟年岁尚轻,许多事情还不知晓,千万别妄自生事,再去打扰师叔他老人家的清净。”
李南星听得众师兄一味苦劝,当下只有连连答允,心下却不以为然。
众人用过饭后,李南星推称公务紧急,便即告辞。邵道桁便请出刘道坤、何道洪二位真人随行,并交亲手书信一封,请师弟面呈萧克寒,期望萧克寒交出杀害扬州马家的罪恶元凶,并释放陈道铉、张道炎等天师教弟子,两家得以修好,共同主持武林公义。临行前再三吩咐,非到必要之时,绝不可妄起干戈,多造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