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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水寨,嵬名青石昨夜给自己统领的堡寨改了个好听又有内涵的称谓。
盖因宋朝属火德,而水能灭火,嵬名青石用止水二字,隐有灭宋人之意,与破戎寨的破戎二字针锋相对。
另外,止水尚有心静如水的含义,也是告诫他自己,统兵作战应心如止水,冷静应对。
但,他此刻无法冷静。
嵬名青石端坐在昨夜饮酒观舞的高座之上,双目赤红,脸色铁青,两腮帮子由于牙齿不断用力咬合,咬肌高高鼓胀,不断颤动。
大帐内,嵬名青山座下,十几名将佐头发焦黄,满面灰黑,不少人衣袍还烧出破洞,他们肃然而立,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口。
昨夜,他们领兵漫山遍野的找寻,折腾一整夜,也没遇到一个宋军派来送军功的炮灰兵卒,即将黎明时,他们劳顿疲惫,悻悻而归,正道是嵬名青石预料有误,却蓦然发觉,大后方的粮营方向,烈火滔天而起,心知大事不妙,急忙前往援救。
可是他们到达粮营的时候,火势已蔓延开来,其中一队人马恰好碰见一些逃窜的偷袭者,前去追杀,目前还未归来。其余诸将忙着带人救火,分身乏术,没能跟去,却是大势已去,只救出了部分兵士,搬出少量粮草,如今返回止水寨,狼狈不堪的候在帐下听令。
粮营被烧,并非止水寨将校的错,令他们战战兢兢,冷汗直冒的,更多是源自地上那具无头尸体,因为这无头尸体的主人,曾是西夏威望甚高的传奇老将嵬名魁,他是来自嵬名家的奢遮人物,也是嵬名青山的老爹。
“家父的头颅在哪?”
嵬名青山终于开口,声音从牙缝中一字一句的吐出,目光也从地上的尸体上收回,森厉如刀的罩向诸将。
诸将校头皮一阵发麻,不敢抬头。
好一会儿,才有一人吞吞吐吐道:“回,回禀将军,听说是,是,被偷袭的贼人给……”
“听说?”
“是,是……”
嵬名青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似乎是在强行压制某些情绪,等他睁开眼睛,目光不再像刚才那般冷厉,语气也缓和下来。
“立刻加派人马,前去堵截,无论如何也要杀了那些宋贼,把家父头颅抢回来!还有,今夜发生之事,严禁传扬,以免动摇军心,违令者,杀无赦!好了,都出去吧。”
众将校如获大赦,纷纷应诺告退。
“申仲勇!”众将校都离开后,嵬名青石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道,“申家这些出尔反尔的卑贱小人,竟敢不遵约定行事,还害我父亲性命!”
他顿了顿,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无头尸体,“老不死的,你终于死去,嵬名家也该轮到我当家做主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用千万宋人的血来祭奠你!”
嵬名青石左手往面前桌上用力一砸,“砰”地一声,他手中早已揉成一团的银酒樽,完全嵌入厚木桌面,而桌面上的酒菜瓜果,全部震翻,撒落在黑色狼皮毯上。
突然的震响,吓了一旁宋国少女一跳,她们不由得惊呼出声。
“哦,对了,还有你们,来自申家的礼物。”
嵬名青石转过头,看着两名宋国少女,嘴角牵起一抹温和笑意,英俊脸庞上的阴骘顿时消散,恢复温文尔雅的神态,“申家为了从我们嵬名家这里获得一条走私商道,真是煞费苦心,我的喜好他们也摸得很清楚了。你们觉得,真是申家的申仲勇派人偷袭粮营,杀了我父亲吗?”
“奴家,奴家不知……”
善舞的宋国少女一脸无辜的摇头。
“应该不是他,申家要靠这条走私商道发财,他们没有必要,也没有这胆子,那是谁呢……不过,这些暂时不重要了。”
说着,嵬名青石走过去,爱抚善舞少女的无暇脸庞,看起来很是怜香惜玉,爱意甚浓。
“美丽的好姑娘,昨夜你的表现很好,满足了我的身体需求,现在我饿了,希望你能再满足我一次,可以吗?”
“可……”
除了逆来顺受,丰腴的善舞少女知道自己并没有其它选择,无非就是再忍受一次这个男人的蹂躏。
只是,她想错了。
她话音未落,嵬名青石手中冷芒一闪,翻出一把短剑,刺在丰腴少女心口,再往下一划,切开少女肌肤,深红色血液顿时泉涌而出,彷似鲜红花朵绽放开来,与少女的如雪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啊——不——”
少女花容惨白,猛摇着头哀声惨叫,涟涟泪水的双眸中充斥着乞求、痛苦与骇然。
嵬名青石脸上依旧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欣赏着少女痛苦求饶的表情,目光显得异常亢奋。
他没有停手的意思,跨前一步,另一只手搓手成刀。
哧!
嵬名青石的手指,从少女身上的伤口硬插进去,稍稍用力,挖出一颗血淋淋犹在跳动的温热心脏,他动作娴熟而迅速,很明显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而失去心脏的少女,凄厉嘶喊声戛然而止,圆瞪的双目流下两行血泪,被极度痛楚和恐惧所曲扭的表情,定格在她本是秀丽的脸上,须臾,她躯体委顿瘫倒,香消玉散。
抚琴的宋国女子,见状吓得面无人色,尖叫一声,昏厥过去。
嵬名青石浑然不顾,他狞笑一声,鼻子凑过去,闻了闻满是血腥的鲜红心脏,似乎很享受的“唔”地一声,然后,一口咬了下去……
……
……
又是夕阳西下。
暮霭,不知从哪里升起,浮动在绵延无尽的山林之间。
古松,像一顶墨绿巨伞,耸立在草木繁茂的峭岭之上。
古松苍劲的枝桠,怡然轻摆,似与夜风共舞,与朗星嬉戏,又仿佛是在指挥天籁奏响,迎接弦月的初升。
高守等人,正在这颗古松下休眠,高守感受到气温的急剧下降,苏醒过来,紧了紧衣领,虽然这并不能更加保温。
高守坐起来,看了看周围,其他人也在起身,见自己醒来,负责望风的鲁达,递来一块用阔叶盛着的带血野猪肉,随之钻入鼻孔的是一股生肉的腥膻味。
五天了。
烧掉西夏粮营到现在,在深山里转了五天。
由于时有追兵出现,他们昼伏夜出,不敢生火,靠野果子与捕猎得来的生肉裹腹,茹毛饮血成了家常便饭。为了有力气奔逃,为了生存下去,只能承受。
他们本想一直往南走,即便不能找到直接回破戎寨的路,能先回到大宋境内也是可以,先确保安全再说。
可是他们没料到,西夏人动作很快,所有通往边境的要道,都有西夏兵士把守,通道被截断,山地间,也不时有西夏歩跋子或骑兵的踪影出现,显然是在追踪他们。
高守等人只能往更加险峻的高山密林攀爬,并尽量消除留下的痕迹,他们远远绕路而行,以期躲过西夏人的追踪,回到大宋境内。
但事与愿违,他们发现,绕了几天,距离大宋边境反是越来越远了。
郑老七还是昏迷状态,且每况日下,他内腑受伤极重,可能坚持不了多久。杨九指毕竟正当壮年,臂膀上的伤口已经愈合,虽然身体仍不太灵便,可也不用麻烦别人背了。鲁达等其他人的伤势稍轻,已无大碍。
这五天来,高守主动充当临时郎中,按时帮伤者换药,用李瘸子教的方法和药草。
高守还会用一根磨尖的小骨刺和衣裳上拆下的绳线,把各人较大的伤口“缝补”起来,缝补之前高守都会把小骨刺与绳线清洗干净,放在酒里泡一泡。
那几口酒,是鲁达平时舍不得喝光的存货,他本来很心疼所剩无几的酒被高守糟蹋,也不知高守在他伤口上缝缝补补是何道理,不过他如今绝对信赖高守,也就任由高守摆弄伤口,只是拒绝了高守让他在口中咬一根小木棍的建议,“缝补”带来的剧痛,他咬牙忍受,哼都不哼一声,尽显刚强硬汉本色,令人咋舌。
杨九指等人受到鲁达影响,也表现的很勇敢。
众人惊讶的发现,经过高守的“缝补”,伤口痊愈的速度比平日快了几倍,状况相当良好,没有出现发脓长蛆等现象。
在这些兵卒的印象中,在战场上如果受了杨九指那样的重伤,就算没有死于沙场,回来后十有八九也是活不下来。
破戎寨这样的前沿堡寨,医疗条件与水平极差,并无专门配备郎中和药品,申都监这样的将领伤病,会从渭州等地专门调派郎中,或直接送去渭州医馆,而兵卒伤病,只能听天由命。破戎寨的兵士运气还算不差,寨中有个略懂歧黄之术的李瘸子,小伤小病都能够得到有效医治。重伤的话,李瘸子也没有太多办法,之前有被西夏歩跋子砍成重伤的兵卒,少有人能撑下来。
杨九指本来以为自己难有希望活下来,没想到,高守神奇的“缝补之术”,让他伤口很快止血,然后渐渐愈合,而郑老七外伤不严重,内伤谁也没有办法,就不知出了名命硬的老卒郑老七,这次能否挺过去。
当然,首先要能够安全逃离西夏领地。
见高守看过来,杨九指泛起笑容,点头示意,从未有一个人像高守一样,令他由衷的感激与敬佩,虽然,高守还只是个尚未弱冠的少年郎。
看着高守用西夏宝剑,把生野猪肉切片后,放入嘴中咀嚼,杨九指感到一阵欣慰,能让高守用上自己为之差点丢了老命的西夏宝剑,多少也算是些许回报。西夏宝剑前主人的可怕剑术,曾让他感到绝望,而这个前主人的首级,此刻正包裹在野猪皮中。
杨九指的目光,停留在鲁达身旁野猪皮胡乱缝制的鼓鼓囊囊皮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