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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总经理办公室房门的刹那,朱贝妮无师自通,忽然心生一个奇怪的想法:会不会,身在总经理高位的他,其实也会不自信?会迷茫?会无措?会磨不开情面?
不然当初觉得她用着不顺手,直接开除不是更干脆?
顺着这个思路想,公司的确从未主动开除过任何一个人呢。这算不算是公司的仁慈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朱贝妮对总部的抵触情绪瞬间弱了很多。
肖皿皿见她出来,迎上来向她做介绍。果然如陶慕昨天所说,总部叫她来,是为了交接内刊。
“公司希望你重回总部做内刊。你觉得如何?”肖皿皿道。
“我考虑一下。”朱贝妮回。
诧异的神色从肖皿皿眼中一闪而过。在她心中,重回总部这等好事,还需要“考虑”?然而,重新归来的朱贝妮,身上自有一种庄重。肖皿皿自觉受其气场影响,不似从前可以随便说话,便不再多说什么。
朱贝妮去找陶慕,接受她的离职交接。
原本就是熟络的事情,加上内刊一月一清的特点,交接内容其实挺简单,不过是介绍一下拟组用的稿件和排版进度。
陶慕一脸轻松得意,一刻钟做完交接,见左右无人,忍不住低声倾诉:“我怎么这么倒霉呢!从一个有无限可能的重点大学毕业生变成今天尚未找到用武之地的愤青;从一个有极大可塑性的上进青年变成了今天被老板无情剥削狠命利用的廉价劳动力。
我毅然决然地从一个变态的台商公司里辞职,找工作找了半年多,东挑西拣,以为终于找到了亲爱的人性的民营公司,结果竟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火坑,真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呀。”
以前的朱贝妮会唯诺地响应两句,如今朱贝妮一声不吭恍若没有听见。最重要的,是她心生镇定,敢于沉默,不介意陶慕是否尴尬。
得不到响应的陶慕吐吐舌头:“你真的变了。好神奇,连我都想去采购部了。”
朱贝妮一笑了之。
中午,叫上粒粒、小安,连同陶慕,朱贝妮做东,去一家较远也较贵的地方吃饭。
小安比以往沉着许多,也褪去了讨好巴结的惯性。她好像有心事,又好像没心事,说话吃饭不跑神,却又让人忍不住怀疑她其实并不感兴趣。
“你还好吧?”朱贝妮问小安。
小安耸耸肩:“我想发愤图强。”
陶慕嘻哈接道:“我也想发愤图强,所以我赶紧换个公司。”
粒粒只顾得跟她阔别许久的大贝姐姐亲昵:“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好吃哦。”
“大贝姐姐,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好吃哦。”
“大贝姐姐,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好吃哦。”
“大贝姐姐,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好吃哦。”
席间,不管大家谈什么,粒粒的“大贝姐姐,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好吃哦。”总是以复读机的形式孜孜不倦呈现。听得陶慕白眼一翻一翻的。
饭后,朱贝妮准备直接返回采购部。
做好离职交接的陶慕挽着朱贝妮的胳膊,笑咪咪朝小安和恋恋不舍的粒粒挥手道别。
转过身,陶慕对朱贝妮说:“我们俩以后要多联系。我们俩一样,都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城市。虽说她们也是来自异地。但我们跟她们不同。她们可能只是这个城市的过客,而我在这个城市已成家,你将成为外地媳妇,我们会在这个城市生活、养老,直至人生终点。所以,我们应该及早紧密联系起来,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多个朋友多份快乐、多份温暖。你说是不是?”
朱贝妮心中吃惊不小,但也无话反驳。
“我悄悄告诉你,其实我是找好工作才离职的。”为了证明做朋友的诚意,陶慕坦白了她的小秘密。
“不错呀。”朱贝妮道。她想,这种做法大概会深得实用主义者陈小西的赞赏。
“嗯。传说中的骑着驴子找马。”
“新工作是什么行业?”朱贝妮问。
“芯片封装测试,算是电子行业吧。这回是跨过企业,算是外企吧。”陶慕相当得意。
“做什么呢?这跨行跨得够大的。”
陶慕笑得更得意了:“做客服。多亏我的英语还没全丢。到时候有合适岗位,我介绍你去。”
在地铁站门口,朱贝妮和陶慕分别上了不同朝向的车。
朱贝妮觉得心境有些乱,她很想跟陈小西聊一聊,又不想主动打电话给他——大概从昨晚没有例行接到他电话起,她便莫名开始赌气了。
幼稚的赌气。她知道,却不想改变。
坐在地铁上,她试图自己梳理那一团乱麻。她拿出习惯性地放在背包里的本子和笔,一条条写出愿意和不愿意的理由。最后发现,困扰她做出正向决定的,竟然是嫌搬家太折腾。不能不说,这个结论让她意外不少。
地铁到站的时候,朱贝妮已经下定决心:答应调岗——如果拒绝的原因只是嫌弃搬家麻烦,听上去的确不像正当理由呢。
所有的烦恼都已解决,朱贝妮反倒不那么怀念陈小西的电话。
电话不早不晚,在晚上9点打来。
“有没有想我?”陈小西声音里藏着甜蜜,带着撒娇。
“想过……”
“唔,我可是想你想到现在啊。”
“要是真的,你怎么才打电话给我?”朱贝妮反口质问。
“呦,一天没见,我的小姑娘犀利不少!”于是陈小西将昨晚酒吧有事,出酒吧已经11点,怕打扰她睡眠,而今天中午之所以没有趁午休时间打电话,则是因为明天新公司开业,今天全体人员忙疯了。
“我真的一直在想你哦。”陈小西缠绵告白。
“切——”朱贝妮拖长声音,与其让他戏虐嘲讽,不如换她来:“分明说我其实没有什么突出优点,若有,也只是没有突出缺点而已。”
陈小西却振振有辞:“啊,因为跟你恋爱,就不能让人说实话了?”
朱贝妮心中一恼,脱口而出:“你甚至都不知道你爱不爱我!”
“轻易把爱说出口的人,也容易轻易地忘记。我是一个诚实的人。”千言万语,忽然有些哽喉。
倾诉衷肠这件事,他还真有点不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