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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片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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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水迅速漫过我的头顶,我的头瞬时间像要爆炸一样,被涌进来的河水挤压,快要被撕裂。我看见她们被吓得仓皇而逃,我看见大雨毫不犹豫的跳下水来,用力的咬住我的衣服,我看见它四只爪子腾空在水中扑腾,我知道它一定很费力,它老了。

    那时我还不知道死亡对于年幼的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不知道,原来一个生命可以这么脆弱。

    是邻居家的大叔把我救了上来。

    我很幸运,我还活着。

    “小水,小水,我的小水啊,你没事吧,吓死奶奶了……”那个老女人扒开人群抱住了我,用她满是皱纹的脸贴上了我的额头,用力的把我塞进怀里,而我此刻并不温暖。

    我知道她爱我,可是她保护不了我。

    我推开她,推开人群,向远处跑去,大雨跟着我跑来,一边跑一边甩着它一身湿漉漉的毛。

    我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只有这么一个老到没有牙的老女人,为什么我没有朋友,只有一条老的没人要的狗,为什么他们要说我是有人生没人养的小野种,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我不知道。

    那时我还很小,有太多不懂的事情。

    听奶奶说,我刚出生不久,爸爸说要去城里找个工作挣钱养家,于是就丢下我和妈妈,从此一去不回,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他。我的妈妈也丢下了我一个人,去追求她所谓的幸福生活。更可笑的是,她说她是不想拖累这个家。

    他们就像约定好的一样,说着一切都是为了我好,然后毅然决然的离我而去,留我独自一人。

    不,我不是一个人,家里还有一个老掉牙的老女人,我叫她奶奶,那个男人的母亲。

    有时我会觉得奶奶的一生也是可悲的,遇见了一个不忠的男人,养了一个不孝的儿子,最后在迟暮之年身边却只剩下了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和一条很老很老的狗。

    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我没有错,我的奶奶也没有错,我只能把一切的仇恨,都归结在了那两个在记忆中都找寻不到一丝踪影的人,而我也只能这样。

    第一次见到傅禹,是在我四岁那年,我向往常一样带着大雨,在浣木河岸边游走,累了就坐在岸边青青的草地上,岸边开了很多奇奇怪怪我叫不上名字的小花,白的,粉的,黄的…我随手摘了一些想要给大雨编一个花环项圈,它也很听话的把头放在我的腿上,任由我摆弄。

    一辆汽车从身后的小路开进小镇,后车窗摇了下来,一个穿着红色格子衬衫的小男孩嘟着嘴巴望着窗外,看着这些新奇的,在钢筋混凝土筑成的奢华牢笼里没有见过的别样风景。

    我问大雨喜不喜欢我给它做的项圈,它冲我叫了一声,用头在我下巴上蹭了蹭,然后抬头看着我,我知道它很满意。

    “小姑娘,你知道在这镇上的一个何老太太家住哪么?”

    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一个的女人探出头来,那是一张在我梦里出现过很多遍,却从未亲眼见过的脸,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真的很美,甚至比去多年前又多了几分女人的韵味。

    那张放在奶奶箱底的旧照片,我早已看过无数遍,那个女人的脸,也早已不知不觉印在了脑子里。

    那个我一直等待的女人,我终于见到了她。

    我想了想,冲她点点头。这个小镇并不大,只相当于一个小村庄,翻来覆去的数也就不过百十户人家,而镇上唯一姓何的人,就只有奶奶。

    我指了指远处的方向:“大树过去第一家就是。”

    说罢便带着大雨起身像反方向走去,我想,我和奶奶的安宁到此结束了吧。回头看着那辆车转过大树向另一个方向开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始终什么都不明白,但我知道那个妆容精致,衣着光鲜的女人,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于她而言,也许这里才是牢笼。

    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

    我和大雨继续在河边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不停的走,来来回回。

    我不想回家,因为我不知道看到那个女人要说什么?做什么?也不知道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并不知道那是一种叫做逃避的东西在阻止我走向她。

    雨越下越大,霎时就变作倾盆大雨从天而落,我和大雨还来不及躲避,便被淋成了两条落汤狗,一条流浪狗和……另一条流浪狗。

    在这个动不动就下雨的南方小镇,我已经习以为常。我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水打进我的眼睛,涩的睁不开眼,我闭上眼去享受这一切。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淋雨,喜欢上了这种被冷漠和潮湿带给我的身体上的冲击。

    那冰冷的雨水能短暂的覆盖住这世间的冷漠。

    天已经很晚了,远方有一束昏黄的灯光幽幽的亮着,我知道那是奶奶为我点的灯,她始终太爱我了,也始终会给我留一盏灯回家。

    厨房的灯还亮着,从门外可以看见她嶙峋的背,瘦的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我从背后抱住她,把脸贴在她的背上,她转身抚摸我的头,我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暖。

    我们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就像现在这样安静的享受这份爱,就像她不问我今天是怎么掉进河里的,我也不会问她那个女人的事。我们都彼此明白,我们都彼此了解。

    这个女人,她是我的全部,我不允许任何事来破坏她对我的这份温存,绝不允许。

    再一次见到傅禹,是在一个月后的一天中午。

    听奶奶说,他要在我们家住一个暑假,我看了看四周,没有看到那个女人,他出现在我面前,笑着告诉我他叫傅禹。

    我没有理他,我讨厌他。

    虽然我知道,即使没有他,那个女人也不会把爱分给我一些。可我依旧讨厌他,因为我也只能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