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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眯着细眼观察面前的青年,他前年以十五岁的年纪高中状元郎。其能力与学识,与他父亲谢都督比起来更胜一筹。以后的前程恐怕不可估量。
他虽不是自己的亲外孙,但毕竟身体里留着一半儿韩家的血液。韩府有这样一门亲戚,多年来,使老夫人在自己的交际圈里也多了几分锦上添花的谈资。
墨池与韩嘉音走过来,墨池尴尬,韩嘉音羞涩,二人齐齐向谢思齐行了礼。
老夫人指指墨池,双眼中充满慈爱与关怀:
“懿德快看看,这就是你二舅舅的长女,在你这几位表妹里排四,叫墨池。
你也知道你二舅舅离家多年,恐是怕我们找到他,那傻孩子竟改用了母性,所以便也随了‘墨’姓。”
她又指指韩嘉音:“这是三娘,你们应该比较熟悉,老太太我就不多做介绍了。
随着老夫人的话音落地,谢思齐也起身向面前的两位表妹行了礼,只见他温和阳光的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转头看着老夫人:
“懿德倒是不太记得这位三表妹,两年前懿德虽住在府里半年,却鲜少与几位表妹碰过面。
四表妹与家母有五分相像,虽头次见面,却并不觉得十分生分。”
谢思齐的声音磁性、温和,显得低沉浑厚,这样的声音是极吸引人的,可此时这声音说出的话却像一盆冰水,使已近八月底、本来温度适宜的屋内瞬间冰凉了几分。
屋中众人面色各异,尤其是大奶奶和大、二、三几位娘子,面色颇有些尴尬。
韩嘉音羞涩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轻咬唇角,心内暗恨母亲和姨娘没眼光。三年前姑丈被降职外放到广东,眼看那一家人灰溜溜的离开长安,连一向高看姑丈一家的祖母,也觉得他起复无望,自此仕途便画上了句号。
因此两年前谢思齐上长安城赶考,祖父仁慈,强留他住在府里备考,母亲和姨娘便很有些瞧不上他,老夫人也对他很冷谈。
更何况谢懿德那时看上去也不过是个五官清秀的矮小子罢了。她们这几位整日里大门也鲜少迈出的闺阁女子,自然是看着大人的眼色行事,半年里,与这表哥几乎形同路人。
谁能料到,矮小子当年中了状元,姑丈来年也连升三级,做了广东都督。
今日再见面,不过短短两年,当年貌不起眼的状元郎竟长成了身高七尺、俊朗秀逸的翩翩公子,那长相气度,比之四大公子也毫不逊色。
众人一时之间心思各异,屋中便有了短短的沉默。
墨池也咬着唇角,以免笑意从嘴角溢出来。这个谢思齐有意思,说话的直白程度与自己有一比。她喜欢。
她低下头,调整好面部的表情,目不斜视的看着地面,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神态。
突然,老夫人传来一阵不间断的咳嗽,傍边的婆子忙递上润肺汤,坐在老夫人下首的韩若为上前一步,忙端过润肺汤给老夫人喂了两口。
众人也一水儿关切的目光齐齐看向老夫人。
韩嘉音离得最近,她上前两步,帮老夫人轻拍后背,又软语询问。大奶奶瞪韩嘉音一眼,也上前两步走到老夫人身侧。
韩嘉音忙低头让开了老夫人身后的位置,大奶奶便接替她继续帮老夫人顺着气儿。
一时之间,所有人好像都忘了方才的尴尬,转而你一言我一句关心起老夫人的身子。
谢思齐缓缓坐回了自己的交椅。
墨池也退后几步,站在柳顺娘身后。
少顷,老夫人止住了咳嗽,众人也各自归位。
只听老夫人避开了方才的话题,问道:“都不比紧张,不过是老毛病罢了。
懿德啊,你前年高中了新科状元,却自请去广西外放,那种魄力让你外祖父感叹了许久。
直道比起玄宜,懿德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回长安,可是要参加朝廷此次甄选!”
谢思齐坐在老夫人左下首,脸上带着招牌式的微笑:“朝廷已经下了任命,懿德通过了铨选,任刑部员外郎,今次便是来刑部就职。”
老夫人一惊,紧跟着连眉眼都带上了浓浓笑意:“好好好,懿德刚刚十七便官居从六品,可是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屋中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其他人看向谢思齐的目光随着老夫人话语落下,便又齐齐炽热了几分。
尤以韩嘉音最盛,她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俏脸满是烟视媚行,颇有些扭捏的看着对面的男子。
仿佛完全忘记了方才谢思齐的话使她感到的羞辱。
坐在右下首的韩若为皱皱眉,他眼尾扫过对面两个侄女侄儿和四个女儿。又看向坐的端正、笑的颇有些谄媚的母亲。
对自己母亲的秉性他极为了解,唯恐继续交谈下去,母亲会说出什么过于热情的话:
“母亲,已近午时,懿德恐怕得去‘鹤鸣堂’探望父亲,也该去拜见三弟了。”
老夫人这才连笑着说自己糊涂,只想着自己太久未见外孙,却忘了老爷子也同样想念外孙。
谢思齐便起身告辞,和韩若为与墨溪一同去了‘鹤鸣堂’。
主角走了,老夫人便显出了疲态,大奶奶方才一直未插上话,此时也顾不得老夫人疲惫,忙问道:
“母亲,方才媳妇知道表侄来了,便着人开始打扫‘流光苑’,你看可还要添置些物品?”
前年谢思齐来长安复考时便住在‘流光苑’,那院子倒还气派,但摆件却普通陈旧。
如今谢思齐身份比以往尊贵许多,在大奶奶看来,自然不能再已往常那般随意对待。
老夫人稍稍沉思,那双不大的眼睛里冒出了点点精光:“打开我的库房,挑两幅最好的插屏,你亲自再看看,需要添置什么尽管安排。”
又看着立在旁侧的众丫鬟婆子,严厉的说道: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表公子短时间内都会住在府里,你们都有些眼力劲儿,伺候好表公子,若有半分差错,老太太我可轻饶不了你们。”
墨池低头,嘴角便泛起轻笑,这位老夫人,还真是一点儿都不遮掩自己的唯利是图、卑谄足恭。
老夫人又敲打几位孙辈几句,便让众人散了。
待所有人都出了门,她支走了身边服侍的丫鬟,朝她最信任的婆子罗妈妈道:
“怎样,你有没什么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