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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场合有老大张耳在场,自然轮不到我这种新出江湖的小角色充当和事佬。在富贵云集的大梁城,我只不过是一个边陲小邑的官三代,人微言轻,德既不高,望也不重。
我迅速扫了一眼周围众人的神态。张良抱着胳膊,眼睛看向屋顶的横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陈馀握紧了腰间的佩剑,仿佛只等张耳一声令下,就要冲向前去阻挡两人采取过激手段;事件的当事人杨晖显得格外气急败坏,那表情仿佛与张黡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而张黡则向座中的众人挤眉弄眼,脸上跳动的黑痣好像在向杨晖示威一样;剩余的人表情各异,有等着看热闹的,有陷入沉思的,有神情紧张的,等等。
正当杨晖拔出长剑冲向张黡时,张耳发作了!
他拍案而起,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果然是一副江湖老大的派头,气势凛然而不可侵犯。张耳的眼睛紧盯着拔剑相向的杨、张二人,目光灼热而压抑,须臾,两人针尖对麦芒的行为才稍微有所收敛,各自刀剑入鞘。
张耳厉色道:“张黡,不可对客人无礼,赶紧向杨君低头道歉!”
张黡扭过头,说道:“大阴人嫪毐的残余党徒,只会趋炎附势、贪生怕死……”
杨晖闻听此言,怒不可遏,猛然拔出佩剑,吼道:“竖子,士可杀不可辱,老子今日捅死你这狗彘不食的贼虏!”
黑色的剑身倏忽间向张黡刺去。一瞬间,我看到了张黡眼中的惊讶与惶恐,年轻人为何如此冲动,祸从口出啊!本来一个好端端地聚会,专为商量剿灭秦人间谍的计划,居然演变成为一个好勇斗狠的场合。早知现在剑拔弩张,何必刚才冷言冷语!
眼看着,张黡就要血溅当场,忽然一个陶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来,正好撞在了黑色剑身上。陶碗破裂成多个碎片,一个碎片划破了杨晖的衣襟,其余的则散落一地;而黑剑则脱离了主人右手的束缚,滚落在我面前。紧接着,陈馀一跃而起,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到了怒目相视的杨、张二人之间。
张耳回头对陈馀柔声道:“贤弟,这里我一个人解决就够了,你先回到席上。”
陈馀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听从张耳的建议回到了席上。没想到一身儒服打扮的陈馀居然有如此敏捷的身手,简直是孟奔和庆忌的混合体啊。看他那嘴唇上的胡须,只会比我年轻,却不料身手如此之好,人不可貌相啊!
然后,张耳变换了表情,对张黡厉声道:“张黡,你给我滚出去,从今以后,不许踏进忠义堂半步!”
忠义堂?原来这间会客室叫作“忠义堂”,堂主自然是信陵社的主人——张耳,“忠”字或许指对信陵君之忠,也可能包括对大魏之忠;“义”字则指对兄弟的义薄云天、义无反顾、义不容辞。
张黡的眼圈瞬时红了,有些哽咽道:“阿兄,我刚才只不过开了个玩笑,是无心之失啊!我马上向杨君道歉,行不行?”
张耳转过身,以毋庸置疑的口气挥了挥手,叹道:“下去吧。”
张黡愤怒地“哎”了一声,转身大踏步离去。
张耳恢复了笑容,对杨晖说道:“杨君,刚才是张耳的过失啊,怪我教导家人不善,冲突了君,张耳在此为舍弟向杨君道歉,请君见谅。”说完,张耳当众向杨晖深深鞠了一躬。
杨晖有些不好意思,握了握被碎片划破的衣袖,说道:“张公过于客气了,刚才我也有错,我也太冲动了。哎,大家都是为了反秦而走到一起,没想到……若不是陈君相拦,差点酿成大错啊。张黡是年轻人,我不该和他一般见识啊。”
张耳忽然发出“咦”的一声,露出了关切的目光打量着杨晖的胳膊,转头对收拾碎碗片的两个婢女说:“杨君胳膊上流血了,定是碎陶片划割所致,你们两个把杨君搀回卧室,再请个医工,让杨君好生将息一下。”
杨晖急忙解释道:“臣这是小伤,不碍事的,张公无需客气。”
张耳挥了挥手,说道:“杨君远来是客,因张某招待不周而受此伤,张某心里惭愧啊!你们两个一定要请府中医工为杨君好好包扎一番。”
杨晖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两个婢女左右簇拥着走向了后院。
本来是一个重要的聚会,大家商量着如何根除秦国在大梁城内的邪恶势力,却不料横空来了这样一出闹剧,让人心里不爽。不过,张、杨二人离开后,房间内又恢复了平静。张耳回到主席位上,正襟危坐地扫视着座中的每一个人。
经过一番商议,对付秦国死士的计划逐渐形成并完善。当张耳宣布散会时,我很想问一下如何才能与王宫里的公子豹等人取得联系,但看到张耳疲惫而又匆忙的脚步时,我保持了沉默。
我的阿藟,当我闲下来时,你就会跳上我的心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让我不胜思念。该如何与你取得联系呢?哎,再等一天吧,等明天剿灭秦国死士后,再托张耳与公子豹取得联系。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到丰邑,那里没有烦恼和悲伤,你会忘掉那个痛苦与恐怖的地方,和我过上安静幸福的生活。
从外面看,张府只是一个寻常宅院,不料府中却别有洞天,供客人休憩的房间居然如此之多。作为信陵君的传人,张耳沿袭了信陵君招致四方之士的习惯,既然在大梁城中养士,房舍数量必不能少,岂有让天下士人住旅舍的道理?
我的隔壁分别住着奚涓和陈豨,另外三名信陵园的武士则住在了后院一排房子。房间面积虽小,但床榻、案几的摆设却很错落有致。房角的皮箱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捆捆竹简,打开一个阅读,竟然是《魏公子兵法》,让人喜不自胜!此外,书箱里还有《尚书》、《法经》等各类书籍。
吃晚饭时,没有见到张耳,想必是不在府中。晚餐后,与奚涓等人分开后,我一个人回到了房间。然后迫不及待地点上灯,把《魏公子兵法》摊在案几上,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
待我看完最后一章节时,油灯的灯光已很黯淡。我用匕首挑了一下灯芯,光线才稍微明亮一些。我推开窗户,让凉风飘进房间,吹去了屋内的一些炎热与心中的一丝躁动。窗外除了池塘里的一两声蛙鸣,一切都是静悄悄地。皎洁的月光轻轻洒在大地上,抚慰着大地上的每一个生灵。远处隐隐传来更夫的喊叫声,悠远而绵长。我仔细地听了一下,才意识到此时已经到了亥时。
该休息了,明天还有大事要做。想起了《魏公子兵法》中奥妙无穷的名言佳句,我顿时觉得口齿生香、受用无穷。一番盥洗后,我回到房间,吹熄油灯后,心满意足地躺在床榻上准备睡觉。
忽然间,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然后是一个一闪而过的黑影。
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人走动?或许是如厕的府中舍人吧。不对,既然是正常行为,为何其脚步落地声音如此之轻,仿佛刻意瞒人耳目一样,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悄悄穿衣下床,决定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