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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府门前,和数天前一样聚集了众多西流城的百姓,但和先前不一样,今天他们有些沉默,面容有哀,也有恨。
沉默,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了死去的人和即将死去的人。
刺史府的鸣冤鼓前,有数十人正跪在地上,垂着头,在众人沉默的目光中瑟瑟发抖。
鸣冤鼓,鸣冤人,谁人敲鼓谁人冤?
冤鸣诉,冤鸣明,谁人诉冤谁人明。
鸣冤鼓,从来都是给百姓诉苦鸣冤用的,但从数天前开始,刺史府门前的鸣冤鼓就再未响过。不为百姓鸣冤叫屈的鼓,谁还愿意去敲响它?
然而,今天一大早,鸣冤鼓忽然响了起来,子时好不容易才睡着的许继吓了一大跳,围堵在刺史府门前的百姓也吓了一跳。
敲鼓的是一名身着红袍的男子,秋风里,鸣冤鼓响,红衣飘飞,如同诉苦鸣冤的冤魂。
“此人名赵明,城中富贵绸缎庄的伙计,三天前夜里,他于城东纵火,毁房三十六,伤人三十二,他实是三年前黑虎寨安插在西流城的暗探。”
“此人名钱重,城中凤来酒庄管事,前天夜里,他于城西纵火,毁房四十三,伤人五十三,死人八,三为普通百姓,三为乞丐,他实为两年前青狼帮安插在城里的探子,专替城外青狼帮打探传递消息。”
“此人名孙一龙,此人名李云虎,连云寨飞天龙与翻山虎,五天前伪装成外地商人潜入西流城,借住城北冯员外家;两天前于城北纵火,毁屋六十,伤人七十,死人十七,尽为普通百姓;昨天夜里丑时三刻,杀城北林家、陈家、柳家三家五十二口,夺其家财。”
“此人名李丑,人称丑军师,仙狐山三当家,两天前趁乱扮作伤民潜入城中,住在城南贫民窟。昨天夜里,他和仙狐山共计十八名盗匪洗劫永隆钱庄,昌盛钱庄,杀死永隆、昌盛钱庄共计十八人。”
“此人名董安,街市小贩,实为北莽乌鸦,原名乞伏永,六年前潜入西流城,专司打探西流城军情要事,七日前,暗中接应数人入城,疑为北莽人。”
“此人名唐大福,大福酒楼老板,七年前被北莽重金收买,此次收买盗匪之钱物,亦为唐大福提供。唐大福家宅中,藏有三名北莽乌鸦。”
……
一桩桩,一件件,惊雷阵阵,让众人哑而无言;但眸中的恨意,却像是深秋的霜雪,一重天来一重凉!
“北莽慕容龙城领军南下,棠无愁重伤,薛穿云身死,西流关危在旦夕,想必诸位已有所耳闻。我想告诉大家,这不是谣传,而是事实。”
言即出,百姓轰然而惊,仿似自己头顶的天,忽然塌了。
大唐是大唐人的天,而西流关,则是西流百姓的天。这个天,从他们生下来时,就保护着他们,让他们有屋住,有衣穿,悠时琴瑟,闲时品茗,可以在日出时吃上热乎的饭,在日落时喝上醇香的酒。
头顶的天,或许会塌,但他们总以为那一天离他们很远,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却真真切切地发现,这一天,离他们很近。
“数天前,西流城中大批戍军已赶赴西流关,剩下少许驻守西流粮仓。大家知道,粮草为军之重器,若粮草被毁,军心必乱,西流关定破,届时西流城危矣。此次西流城之事,是为北莽调虎离山之计,大家应该清楚,此时西流城中已无多少戍卫甲士,若不集中力量守卫粮仓,则粮仓定危,西流关定危,西流城定危。”
“此次之事,虽为北莽之为,但身为大唐之官,我亦难辞其咎,对于死去的百姓,我们不是不救,而是不能救;若大家心中仍有怨,有恨,待此次西流之危平息后,我定向大家负荆请罪!”
洛溪雨抱拳,躬身言道。
人群之中寂然无声,看向鸣冤鼓前的红袍男子,眼神复杂。
救万人而舍一人,错了吗?但为万人而舍一人,又对吗?一人,万人?小家,大家?到底该如何选择,谁对,谁又错?
“逝者已矣,我们当务之急就是不要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洛溪雨看到有些沉默的百姓,嘴角微动,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嘲。
“那我们该怎么做?”
一人抬首问道。
“此事为北莽人和城外盗匪相互勾结所为,只有杀光他们,我们才能安宁,诸位以为然否?”洛溪雨说道。
“对,都是北莽蛮子和那些匪贼的错,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众人愤怒地嘶吼着,声声相叠,响彻云霄,或犹不解恨,众人操起身旁的板凳木棍,砸向鸣冤鼓前那些跪着的罪魁祸首。
一瞬间,嘶吼、痛呼如潮,有血,有泪,有恨,溅于鸣冤鼓。
朗朗白日扶霄汉,又是难得艳阳天,西流城的秋天,总是比别的地方澄净明亮,碧空无际如洗,青云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血腥味,在秋风里渐渐消散,仿似青阳下的霜华,消逝无踪,但鸣冤鼓前的殷红和尸体,却昭示着无尽的仇恨与怨愤。
以血,方能雪仇;以血,方能雪耻。
这从来都是大唐人的性格,从来都是边城人的行事原则。
“此次潜入西流城的北莽暗子和匪贼不止这些人,他们不毁掉城中粮仓,定不罢休,然则城中戍军不多,只能驻守粮仓府库,无力在城中展开搜捕,诸位既为我大唐子民,为我西流之民,就应有我大唐男儿的血性,握剑,可护家园,提刀,可枭敌首,唯有以血,方能雪仇。”
“护我家园,以血雪仇”
“护我家园,以血雪仇”
……
洛溪雨压了压手,抱拳道:“望诸位听我一言,现在敌在暗我在明,若无计划,漫无目的,恐会为敌所趁,还望大家勿要擅自行动。”
“大家不要吵,听大人怎么说?”
“对,听大人的!”
洛溪雨点点头,道:“我们人多,敌人人少,我拟将西流城分成数块,以西流青壮勇力之人组成临时缉卫军,每三十人一组,仔细清查西流城每户人家,凡月于进入西流城的陌生人,全部上报,由我等统一清查。”
“另实行宵禁,由通玄境人带队,组成巡查队,全天候在城中巡逻查探,宵禁期间若遇闲杂之人,一律抓入州狱。每人携带一枚轻云烟,一旦遇到危险,立即发出讯号,务要将西流城中的敌人,全部清理干净。”
“这件事具体如何实施,就由许大人安排吧!”洛溪雨转头看向刺史府大门,大门虚掩,许继正扒着门缝小心翼翼地偷听着,洛溪雨倒也没理会这位奸猾的刺史,抱拳道:“诸位,请先行回去休息,待我和刺史大人商议之后,定会制定出一个详细周密的计划。”
“请相信我,我大唐子民的血,大唐子民的仇,一定会让北莽人,以十倍百倍来还。洛某在此为死去的人致哀,为活着的人立誓:护我家园,以血雪仇。”
“护我家园,以血雪仇”
“护我家园,以血雪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