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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句‘为天地立心’,好一句‘为民生立命’。”男子深吸一口气,赞叹道,“这四句话,句句戳在我的心头,说得好!”
中年男子话锋一转,道:“这话虽然好,但是,你也只回答了‘何谓治平天下’,关于‘如何治平天下’,你可还没有说。”
木唤道:“先生言重了,木唤不过一乡野书生,长这么大,都没出过溧阳县,天下没见得几分,哪里知道如何治平天下。”
中年男子看着木唤,没有接话,他在等待着木唤继续说下去。
“但这治平溧阳县,我还是能说几句的。”木唤道。
“那便说说看。”中年男子道。
“溧阳县如今最大的问题,首先是没钱,”木唤道,“民众虽然不穷,可是官府却穷得叮当响。而使得官府穷的原因有二。一是税收不高,二是开销过大。”
中年男子似乎来了兴趣,有些认真的问道:“应该如何解决?税收不高,难道加税么?”
木唤摇头道:“加税就是加重民众的负担,官府的税法应该做到‘敛不及民而用度足’才是。”
中年男子道:“说起来漂亮,怎么做到‘敛不及民而用度足’?”
木唤道:“溧阳县的土地与财富,大多掌握在富商的手中,此为税收低的原因之一,他们以各种技巧隐瞒田地财产,逃避税收,县衙登记的田赋征税底册上,土地分配数据已与实际情况严重脱节;其二在于劳役,农民要种田,还要服役,服役耽误了生产,还浪费国家的钱财,募役之法必须修改;其三在于水利交通,此类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建设,水利不通,无法应对灾害、灌溉农田,交通不畅,不可往来相商,粮食无法运输。”
“综其所诉,无非就是一点,应当以更加大的力度扶持农业、发展农业,增加由官府掌控的土地数、农户数,这样收税的基础增加了,税课也会相应增加。”木唤道。
中年男子笑道:“重农抑商,不过是老调重弹。”
木唤摇头道:“重农是必要的,抑商却是不必,农生产,商行货。没有商人,农民生产出来的东西就只能自用,用不完也就白白浪费了,有商人在,于周边诸县互通互利,岂不更好?如今主要是农无人管,商亦无人管,各自混乱,农民不知法,商人目无法,所以,朝廷应当加大对农、商的引导。”
中年男子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
木唤“嘿嘿”一笑,道:“若行之天下,自然不容易,可是在这小小的溧阳县,那可以说并不困难。”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道:“莫不是说大话。”
木唤道:“我近日就在打算兴修水利,这修路所需钱财,溧阳县是没有的,但是心中已经有数,找到了几位‘施主’。”
“哦?”中年男子长眉一轩。
“我打算以溧阳县的名义,向县内富商进行借贷,借来的款项用于修路,”木唤道,“再从税中调整一部分,用以偿还债务。”
“入不敷出,何以偿还?”中年男子道。
“这当然是要配合其他整改措施一起使用的,加大了农业生产的力度,农产品的产量提高了,道路修好以后,溧阳与四方交通互商,税收自然就高了,也就有能力偿还了。”木唤道,“甚至,十年、二十年内,溧阳县在这条路上都要付出一定的成本,可在未来,会获得丰厚的回报。”
中年男子道:“十年二十年,是不是太久了。”
“这是最坏的情况,”木唤道,“如果其他措施行之有效的话,不会用这么久。”
中年男子思考了一会儿,道:“看来,你心中有数,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了吧?”
木唤点了点头。
实际上,这哪能叫木唤深思熟虑?不过是在后世当过市长了,照葫芦画瓢搬过来的。
中年男子问道:“那么,官府开销过大,如何解决?”
木唤道:“目前,溧阳官府的开销有二,其一也是用在兵役上,但最大的开销是用在了官府本身,溧阳大小官吏兵捕,多达两千人之众,以平均每人交的税来看,十个人交的税就要用来养一个官吏,而这些官吏本身无所事事,碌碌无为,许多人根本毫无存在之要。所以,我认为,应该撤掉一些无用之人,再给一部分人改行。”
“改行?改行去做什么?”中年男子问道。
木唤道:“前面所说,无论是水利交通建设、管理土地、修改劳役,都需要成立相应的衙门,这些新的衙门会有新的事务,需要人去施行、管理。”
中年男子还要再问,这时,王旉有点忍不住了,问道:“爹爹,你们在说什么?”
中年男子看了看王旉,慈爱地摸了摸王旉的头,道:“没什么。”
说完,他看了看木唤,道:“木先生真是令我刮目相看。虽不能细谈,但看你的语气神色,显然胸有成竹,绝非夸夸其谈。”
木唤拱手道:“先生过奖了,小子姑妄言之,实无把握。”
中年男子笑道:“谦虚了。可惜此地不是商谈之所,我又有公务在身。这便就先去了,我先替小女多谢木小先生相送。日后若有机会,便再与木小先生相谈。”
中年男子朝着木唤拱了拱手,转身又再上马,对着木唤点了点头,又朝王旉说道:“木先生送你到这里,你可得乖乖回家,不许乱跑!”
王旉道:“知道了。”
说罢,中年男子一拉缰绳,那马儿慢慢起步,随后脚步加快,绝尘而去。
木唤看着中年男子的背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怎么?”王旉看到木唤如此动作,问道,“木先生,我爹爹不好对付吧?”
木唤苦笑道:“你爹爹可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若不是你拦着,我这点三脚猫功夫,恐怕要在他面前露馅。”
“爹爹最是执拗了,什么事情都非要较真不可,”王旉笑道,“我还以为先生你说得头头是道,真的有些本事,居然是在我爹爹面前装的!”
我这叫谦虚!这个小丫头真是……木唤心中是真的乐了,道:“当然了,我哪里懂这么许多东西,无非是平日里瞎想的,自己心里都没底。”
“你说的那些事情,想来爹爹一定很感兴趣,”王旉道,“爹爹一直是心高气傲之人,否则,莫说你身无功名,你就算是头榜状元,他也不会跟你说这么多话。”
木唤语气中带着揶揄,道:“你爹爹脾气这么大?平日里你受得了?”
“受不了也得受啊,他对我倒是还好,大哥和二哥最是受他气了,”王旉道,“我爹的脾气,可是天下闻名的,牛脾气犯了,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本来,听到前半句,木唤已经想要再出言调侃了,可是听到“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这句时,他吃了一惊,道:“连皇帝的面子也不给?不可能吧?”
王旉一提气,忽然又是一泄气,道:“算了,你连我大哥都不认识,估计也不知道我爹爹是谁了。虽然最近几年大哥的名气很大,可比当年的爹爹还是差远了。仁祖嘉祐五年,圣上任命他为起居郎,爹爹硬是不愿意当,屡次推辞,仁祖也拿他没有办法。”
“哟,你爹爹可真是……”木唤随意一笑,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闪电从他心头划过,他的笑容随之凝固,“你……你刚才说……任命你爹为起居郎的事,是不是同时有一个叫司马光的人,也被任命为起居郎,结果他推辞了五次以后答应了,你父亲却是死活不受?最后一次,宦官送来诏书时,你爹爹还躲进了茅厕里去,宦官没办法,只能把诏书放在书桌上就走,结果他追出来,把诏书塞到了宦官手里,把那宦官给挤出门去了。”
王旉转过头,看着木唤,带着笑意,道:“哈?看来我爹爹的名声还是大啊,你果然听说过他!不过我之前不知道你居然是溧阳县的文书先生,既然也是官府中人,总该听过江宁知府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