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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猛然瞪大眼睛,显然是明白了承诀的意思,又震惊不已,公主当真如这般聪明吗?那自己刚刚岂不是?顺着承诀的视线望去,隐隐还能看到那处墙上的草微微晃动。
惶恐之下连忙俯首道:“请公子责罚。”只要还能让属下留在您身边。后面这句他没说出来,因为他明白自己的去留只取决于公子。
“下去吧。”
出乎意料地,承诀并没有对其做出惩处。这使夜风的眸色中闪过一丝复杂,是因为她吗?
承诀看向面前的棋盘,黑白二子皆按自己既定的思路排布,就如自己的人生,一直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行,从未出过任何意外。
莹白如玉的手指拈起一枚即将入阵的黑色棋子,却迟迟没有落下。心思流转,喃喃道:“会是你吗?”
最后又将其放回棋盒中,棋子终究是棋子,如果破坏了棋局,那么他不介意拔除了它!
然,今日的信誓旦旦在将来终究会被现实磨损得一干二净。承诀没有想到的是,如今被其视作棋子之人在其心湖中激起的点点涟漪会像蝴蝶效应一样越发扩大。而那人也成了其心头之血,剜不掉,去不除。
楚宁自是不知他所想,回到住处后脱了鞋子倒头就睡。许是睡得晚的缘故,楚宁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倒也是一夜无梦。只不过若没有在天刚蒙蒙亮时被采樱那丫头硬生生叫醒就更美了。
此时看着自家公主幽怨的眼神,采樱只觉得内心发毛。吞了吞口水硬着头皮道:“公主您忘了吗?今日逢三月十五,是承公子授课的日子。您平日里没有上过其他夫子的课,可是承公子的课是一节都不会落下的。记得上次奴婢忘了叫您起来而错过了承公子的授课时辰,您可是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感情把自己叫醒就是为了去上那家伙教的课?楚宁一再在内心默念自己是个文明人,不能动不动就生气,也不能动不动就发脾气,以免吓坏了小孩子不是?
内心提到承诀的名字却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森然味道。不管是不是对方的错,这事也是由他引起的不是?
某公主看谁不顺眼觉得错都是他的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于是某公主总结穿越过来的种种经历下了定论:她和承诀就是八字犯冲!
采樱看自己向公主解释了缘由之后公主不但没有高兴,脸色反而变得更加阴沉了。想着自己没有说错什么吧?尝试着转移话题道:“公主昨夜困住的那名刺客怎么不见了?”
听到采樱提起那个傲娇的家伙,楚宁脸色稍稍缓和。她自是知道他往何处去了,不过也没向这小丫头解释太多,只不甚在意地道了句:“昨夜是个意外,他不是刺客,被我放了。”
小丫头心思单纯,不疑有他。复又提起之前那个话题:“那公主今日还去不去听承公子授课呀?”
“去,怎么不去?”被坑了那么多次怎么也要找回点场子不是?
得到肯定回答的采樱满心欢喜,公主还是最喜欢承公子的。
要是让楚宁得知其心中所想定然要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今日楚宁选的是一条火红色的裙子,衬得其皮肤更加白嫩。整个人如同初升的朝阳,美得张扬;又好似坠落凡间的妖精,惹火勾人。
免不了又被采樱花痴一番,楚宁已经自动将其看成自己的脑残粉,没有多在意。
在采樱的带领下再次来到书院,这次去的不是藏书阁,而是平日里夫子授学的地方。
楚宁本以为会分多间学堂,但一眼望去只有一间书香气息浓厚的大殿,殿前悬着写有“博德”两个字的金色牌匾。
走进殿内,大致地环顾四周,从穿着佩戴上来看,来此读书的大多非富即贵,想必都是高官子女,遂恍然。
大家见到她来也没有表露出意外,看来前身轻生的事情大抵是被皇兄封锁了。
隐隐听得有人小声议论道:“我可是好些日子未曾见过咱们公主了。”
对方用手肘捅了捅他捂着嘴道:“你也不看看今日是谁来授课,人家又怎舍得不来呢?”说完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透露的信息颇显暧昧。
楚宁感慨亘古亘今总也少不了八卦的人,却也对此不甚在意,毕竟原身爱慕承诀的事情在南楚并不是秘密。
刚找个最后一排的空位子坐下来,就感觉四周静了下来。抬头望去,有公子,一袭雪衫,发如墨染,举手投足尽显气质高华;有公子,眉如远黛,瞳若琉璃,一颦一蹙容颜如诗似画。
楚宁不由呼吸一窒,突然感觉原身爱慕对方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了。
手在书桌下面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默念清心咒并提醒自己那人惑人外表下的腹黑本质。
承诀在学子中扫了一眼,看到楚宁时定了一下,复又面无表情地转移了视线。
清冽冷磁的声音回荡在众学子的耳边:“今日我们学习《德义》第三篇下,把书本翻到第二十八页……”
楚宁在后面百无聊赖,想着怎么能将那个人从完美的神坛拉下来,让其出一次丑。
不怎么美观地翘着二郎腿,上面的腿来回地晃着。身下的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在只有承诀一个人说话的安静大殿里显得尤为突兀。
众人纷纷不满地扭过头看是谁那么素质低下,待看到楚宁一只胳膊搭在椅子的扶手上,一只手不时地敲击着桌面,身子大刺刺地往后靠着,翘着二郎腿怡然自得的样子时嘴角都不由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楚宁正沉浸在应如何恶搞承诀的思虑中,冷不防被一道听不出情绪却韧性十足的声音打断:“楚宁,谈谈你如何看待此人之举。”
在外,论身份承诀尊楚宁一声公主。可是进入学堂只有师生,并无所谓的公主世子与郡主身份之分,是以承诀直呼其名。
这仿佛天外来音的一声不知怎么让楚宁想到了上大学时那个严苛古板的老教授,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待回味清了承诀话的内容后翻了个白眼,她根本就没听好吗?她连他问的是哪个人都不知道,他这是存心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
就在这时旁桌的一个面容清秀的约莫二八年华的少年偷偷将他的书递到自己面前,楚宁顿时感到了来自社会主义的温暖。
承诀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却没有出声阻止,只是静静地看着楚宁,目光深邃。
楚宁大致浏览了一下,知悉了承诀口中之人谓谁。书中所叙述的为一则典故,大体讲的是某国境内的西南区闹饥荒,而君王所拨下来的救济迟迟未到。一个邑县的普通商户拥有悲天悯人之怀,变卖房产家业来施粥解救难民。然家财万贯尚惧坐吃山空,何况是此人本就资产平平,难民数量又如此之多,其所出不过是杯水车薪,最后一贫如洗导致自家妻儿饿死的故事。
楚宁将书本一合,扬声道:“我认为他就是个白痴!”
殿内仿佛静默了一刹,接着是刺耳的哄笑声,一阵高过一阵,拍桌子的亦有之。待笑声停下来之后就听到承诀不大却充满压迫力的声线传来:“何出此言?”
承诀知道大家都在笑什么,无非是自己方才歌颂了书中人物舍己为人的道德情怀。鼓励众学子有一颗向善的心,懂得为国分忧。而楚宁接着就那般说辞,落在众人眼里无异于薄了自己的面子。
被楚宁此话反驳也并未生气,他倒是有些好奇对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来佐证自己的论点。
楚宁自是不知大家发笑的缘由,以为是自己的话太过粗鲁所致。
待四周的声音降下去之后,对上承诀一双看不透的古井无波的眸子不卑不亢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为人处世量力而行,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样为博得一己名声而置妻儿于不顾的人不知你们怎么看,反正我是欣赏不来。”
顿了顿,又道:“即便是他真的未有任何私心,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其妻儿都是因其而死是不争的事实。大丈夫连自己的妻儿都保护不了,何以期之报效朝廷?”
楚宁一直就比较讨厌这种人,然偏偏有那么一种人为了外人伤害自己人。曾看到一篇新闻报道说某人养了大批的流浪狗而拒绝为自己的孩子交学费,网络上还有大批的人为之称赞,说其舍己为人。
楚宁从不自诩好人,对这种人她只会嗤之以鼻而无法去欣赏和赞誉。
楚宁只顾沉溺在回想的薄怒之中,却不知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变了,空气静默得针落可闻。
唯有承诀一派自然地咀嚼着楚宁的话,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静:“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确实别有一番道理,为师今日倒是受教了。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大才,倒是令为师刮目相看。”尤其“刮目相看”四个字加重了读音。